忽听得一阵轻轻的敲门声,沈莉抬头,见李渔歌探着脑袋出现在光影交界处。
“沈总。”李渔歌关上门,“周末可能得跟您请个假,我得回趟蛟川。”
沈莉下意识地问:“你回蛟川干嘛?”
话一出口,她才觉得有些突兀,倒好像李渔歌真是她的下属。
李渔歌没有在意,自然道:“工厂生产的事,得回去盯一下,给饭店的供货,也得安排安排。另外还有一些私事。”
沈莉笑笑:“我问得太多了,好像你真在这儿上班似的。”
“我求之不得。”李渔歌由衷道,“感谢沈总给我这个机会。”
沈莉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进来吧,坐着聊会儿。”
李渔歌在沈莉对面坐下,接过她亲手泡的茶,还是觉得有些拘谨。毕竟前三次见面,她从未有过坐下
的机会,更别说沈莉会像这般,主动提出要聊一聊,
她会聊些什么?
李渔歌正暗自思忖着,便听沈莉开口问:“和超市其他员工相处得还好吗?”
李渔歌想了想:“应该还算不错吧?”
得到驻场的允许时,沈莉除了叮嘱她要努力之外,就是一再强调不能被人投诉。她起初不解为何如此郑重其事,直到亲自作为一个“新鲜事”出现在海味区,她才明白过来——
她确实感受到了某种微妙的排斥,店员们看她的目光总含着戒备,生怕她会威胁到自己的岗位;陈经理更是对她格外关注,仿佛随时准备挑刺。
李渔歌敏锐地意识到,自己在这里是不受欢迎的,虽然搞不清为什么,但她决定主动出击。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她手脚麻利嘴又甜,客流少时,她会主动帮店员干些体力活,下班后更是自掏腰包请大家吃宵夜,一来二去便和不少店员混熟了。只不过陈经理始终冷冰冰的,她只能更加注意自己的言行,想法子不让他挑出错来。
“做得不错。”沈莉满意地点点头,“若是和超市里的人处不好关系,我也很难帮你周旋。”
李渔歌犹豫了片刻:“沈总,我有一个疑惑,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什么疑惑?”
“您为什么会突然帮我?”李渔歌琢磨道,“我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供应商,您说过,后续是否合作还要看试销表现。我当然拼了命想留下来,但对您而言,这本是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我想知道,您为什么突然这么希望我能做出成绩?”
“你倒是挺敏感。”沈莉笑了笑,“反正对你是好事,你管我是为什么?”
“如果能明白您的用意,或许我能做得更符合您的期望,我也希望能够对您有所帮助。”
沈莉靠在椅背上,看着眼前这个稚嫩又敏锐的年轻人,微微沉思了一会儿,开口道:“我在做一个实验,你是我的数据,我自然希望数据漂亮点。”
“实验?”
“对,试吃试用、厂家驻场这种模式,对经营业绩到底能产生多大的影响。”
李渔歌疑惑道:“您为什么不直接在整个商场推行呢?”
沈莉苦笑一声:“供应链总监的手,伸不到营销的地盘。所以,我需要你这个特例拿出漂亮的数据,才能有办法说服别人。”
李渔歌恍然大悟,难怪沈莉一再要求她务必想方设法提升业绩。再往深一琢磨,陈经理对她的特别关注也就说得通了——
当她假扮顾客闲逛时,陈经理还能笑着打趣两句;可自打她正式驻场,他就立马警惕起来。幸好自己时刻小心,没有让他抓到什么错处。
李渔歌想起梁灿提起过的润和内部的暗流,上一次,自己还是被殃及的池鱼,而如今,她分明已经变成博弈棋盘上一枚醒目的棋子了。
“你只有拿出成绩,才能在这里站稳脚跟。做得好,我可以拍板扩大采购;做不好,其他人也有权能让你卷铺盖走人。”沈莉的唇角勾起锋利的弧度,“可是,现在你只能站在我这边了,明白吗?”
李渔歌沉默了一会儿,笑着与她对视:“不是只能。”
沈莉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你还指望我哥?实话告诉你,他真正想保的人,可不会那样轻飘飘地推给我。而你现在被我推到这个位置,他那边你是回不了头了。”
李渔歌又浅浅一笑:“沈总,您有没有想过,我本来就想站在您这一边?”
沈莉闻言,一时语塞,眼中的意外更甚:“为什么?”
“因为您说过,您只看实打实的资质和能力,我也正希望用我的能力立足。认真做事才是一切的根本,不是吗?”李渔歌微微颔首,“而且,我觉得您对超市的经营思路是对的,您给了我这个机会,我更希望能帮助您实现您的抱负,哪怕我的力量很微弱。”
李渔歌走后,沈莉抱着双臂站在窗前,久久未动。玻璃上隐约映出她微微蹙起的眉,她望着远处闪烁的霓虹出神,思绪却早已坠入回忆的漩涡。
1994年,父亲在福光路盘下第一家润和超市,一百五十平米的店面,货架上整齐地码着油盐酱醋,门口总堆着特价促销的洗衣粉和鸡蛋。就凭着社区平价超市的定位,润和超市像一颗顽强的种子,在永城这片土地上迅猛生长。如今,12家分店遍布城区,去年销售额更是实现破亿,这般风光,在整个永城也独一无二。
可她在这里,却从未有过太多的安全感,尤其前两年父亲因身体原因隐退后,她和沈杰的矛盾更是日益尖锐——
她不认同他的经营理念,更看不起他为人处世的原则和酒肉朋友的圈子;而沈杰则更讨厌她的野心和锐气,把她的每一点建议都当做觊觎他交椅的罪证。
野心有什么错?她不过是想让润和更上一层楼。可她的野心,也如困于笼中的猛虎,始终难以施展,就因为沈杰才是那个是“理所当然”的继承人。
“认真做事才是一切的根本”,如此简单的道理,本就是她一直奉为圭臬的准则,可她从未想过,竟有人会因此而真心站在她这边。
回想起李渔歌说这话时坦然认真的模样,沈莉不禁莞尔——这个小姑娘,还真是有点意思。
李渔歌利落地脱下润和的红色工装马甲,步履轻快地赶往车站,心中惦记着那最后一班开往蛟川的大巴。
自从与润和达成合作以来,她每一天都过得充实又开心,因为未来不再是模糊不清的幻影,而一条清晰可辨、切实可行的通途。
尤其今晚,沈莉第一次对她展露了那么一点点真心,让她更加乐观。她并不在意被利用,相反,能被强者选中作为同盟,恰恰证明了她很有价值。这盘棋局里,她可以当沈莉手中的棋子,因为她每执子向前一步,自己也就离目标更近一分。
但今晚最让她欢喜的,并非这些,而是魏淮洲终于回来了。
两个月未见,思念早已在心底生根发芽,一想到马上就能与心心念念的人相见,李渔歌的心就如同被羽毛轻挠,又痒又酥,满是期待。
第34章 ☆、034“但现在,我不想等了。”
这份期待并没有被辜负,此刻,魏淮洲正在家中,同样满心期待着李渔歌的归来。
许久未曾
回家,此次返程的大巴途径蛟川,他与李渔歌商量好了,他提前在蛟川下车,她则从永城赶回。
陪母亲吃完晚饭,魏淮洲心不在焉地坐在客厅的藤椅上,电视里播着晚间新闻,他却总忍不住往挂钟上瞟。
“干嘛老看表?”母亲奇怪道。
魏淮洲笑笑:“今晚渔歌也回来,一会儿我去汽车站接她。”
兰佩雯闻言,起身去房间里拿出一个个厚厚的信封,往他手上一递:“给你,渔歌还的两万块钱。”
魏淮洲一愣:“什么钱?”
兰佩雯坐下身来:“你不是借给渔歌两万块钱吗?妈前阵子去要回来了。”
这话让魏淮洲有些发懵,他离开的这段时间与渔歌联系得频繁,从未听她提过。母亲此前虽说过亲戚想借钱周转,但他拒绝后,母亲也没再提,他以为就这么搁置了,怎么突然变成这样?
“您问渔歌要回来的?”魏淮洲仍然有些不信,“是为了借给二叔?他这么快就还钱了?”
兰佩雯摇头:“你二叔借钱就是个幌子,妈就是想把这钱要回来。”
“您这是为什么?”魏淮洲更是不解,“钱是我借给渔歌的,就算要,也该我去要,您去开口算怎么回事?”
“你也没有开口的打算吧?”
“我们本来就没有急需用钱的地方,渔歌做生意又正是困难的时候,何必着急把钱要回来?”
“我怕再不着急,你对她的关心,就太过了。”兰佩雯叹了口气。
魏淮洲皱起眉头:“妈,您这话什么意思?”
“你心里清楚。”兰佩雯不打算绕圈子,“你们自小一起长大,你想关心她,可以,但我不同意你们有更深一步的交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