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渔歌合上账本,缓缓靠向椅背,疲惫地揉了揉发酸的太阳穴。她心里明白,如果不是用这些琐事情将这一天填满,她就只能被淹没在无尽的焦虑与不安中了。
冬夜的海风格外刺骨,李渔歌把大衣裹得更紧了些,终于允许那些压抑了一整天的念头涌上心头——
淮洲哥会来吗?
海浪声里,李渔歌靠在礁石旁,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旧日时光。他会替她喜、替她忧,会亲昵又自然地揉她的头发,会在分别后见缝插针地打来电话,这些细碎的温柔像沙滩上的贝壳,在记忆里闪着微光,让她觉得他是会来的。
可转念间,他昨日迟疑的样子又浮现在脑海。那些贝壳突然变成了碎片,扎得她心里生疼。
冷风吹过她的脸,李渔歌吸了吸鼻子,其实自从大学那件事发生以后,她对爱情就不敢抱有太大的期待。事到如今,她再一次觉得,即使淮洲哥不来,她也是能够理解的。
海边的时光仿佛被冻住,只有腕表指针在固执地走动。
八点之约,她提早了半个小时,潮水退去又涨回,表盘上的分针已经绕了完整的一圈,可依然不见魏淮洲的身影。
海风把脸颊吹得生疼,李渔歌忽然觉得自己可笑——大冬天的约在海边,这么冷的夜,任谁都不会来的。
希望像沙子,一点点从指缝间溜走,李渔歌终于再也撑不住,蹲下身哭了起来。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痛哭了。
这一年里,愤怒、怨恨、不甘都曾在心头翻涌,她却唯独没有让眼泪这样肆意流过——她总怕一哭就泄了气,怕被人看笑话,怕就此认输。
可此刻,咸涩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混着海风滚落,她突然发现,原来痛痛快快哭一场竟是这样畅快。
这世上有些东西注定求而不得,但幸好,除了爱情,她还有无数可以靠双手争取的东西。明天太阳依旧会升起,她也依旧会像往常一样,挺直腰板继续为自己战斗。
正当她决心放弃幻想离开时,模糊的视线里突然闯入一个奔跑的身影。那人沿着海岸线焦急地张望,在看到她的瞬间脚步微微一顿,随即毫不犹豫地全力向她奔来。
李渔歌还未来得及站起,魏淮洲已经停在她面前,蹲下身,喘着粗气看她。只借着一点黯淡的月光,她都能看到他紧蹙的眉头,和未加掩饰的心疼。
下一秒,他忽然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然后她就被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大衣柔软的面料蹭在脸上,还带着他奔跑后的体温。
魏淮洲的胸膛剧烈地一起一伏,还未从刚才的急切奔跑中缓过劲来,气息仍有些不稳:“我去了另一片的礁石滩,等了好久,一直不见你来,我才突然想到会不会是我找错了地方。”
听到这话,李渔歌的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千言万语堵在喉间,却不知从何说起,她只能更用力地回抱住他,声音带着些许哽咽:“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下次,你是不是得把地方说得更明确一些?要是我今天没找到你,岂不是误会大了?”
魏淮洲微微偏过头,动作很慢,像是在试探,又像是在克制。
干燥的嘴唇若有似无地擦过她被泪湿的脸庞,像退潮时最后一缕浪花的轻吻。李渔歌屏住了呼吸,她能感觉到他温热的鼻息拂过自己颤抖的睫毛,听见两颗心脏在浪潮中噗通噗通地相撞。
他的唇最终轻
柔地覆上她的,起初,只是蜻蜓点水般的轻触,带着一丝羞怯与生涩。但很快,这个吻变得深入,热烈而又执着地攫取着她的气息,像是要将她整个人都融进自己的生命。
李渔歌只觉得喘不过气来,大脑一片空白,她在他怀里微微发抖,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他的衣襟。海风、星光、远处的灯塔都渐渐模糊,整个世界只剩下唇齿间咸涩的泪水和彼此紊乱的呼吸。
这种感觉既陌生又奇妙,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看过无数个潮起潮落,却从未有过这般亲密的时刻——原来最熟悉的人,也能带来最新鲜的心动。
不知过了多久,魏淮洲才恋恋不舍地松开她,指尖轻轻拂过她被海风吹乱的发丝:“腿酸不酸,要不要站起来。”
蹲了太久,李渔歌这才感觉到自己的双腿岂止是酸,简直是全麻了,她刚一起身,便又一个趔趄,栽进魏淮洲怀里。
“小傻子。”魏淮洲替她揉着发麻的腿,“哪有人大冬天约在海边见面的?”
“可不是有个更傻的?”李渔歌仰起冻得通红的脸,“不仅来了,还跑错了地方。”
魏淮洲笑着将她冰冷的手揣进自己大衣口袋:“手这么凉,明天该感冒了。”
“那你再抱抱我。”李渔歌又往他怀里钻了钻,“抱紧些就不冷了。”
魏淮洲低笑着将她搂得更紧了些。两人额头相抵,鼻尖轻蹭,像两只在寒风中里依偎取暖的小兽,用最原始的亲昵确认着彼此的存在,感受铭记这份崭新的亲密。直到李渔歌突然打了个喷嚏,魏淮洲才松开她:“走吧,回家,不然真要冻生病了。”
走到巷子口,李渔歌突然站住脚步,松开了魏淮洲的手。魏淮洲察觉到她的异样,也跟着停下。
“我们的事……”李渔歌踟蹰道,“先不要告诉家里吧?特别是兰姨,你先不要让她知道。”
魏淮洲静静地望着李渔歌,月色如水,洒在她的肩头,让他觉得心疼。
今天一整天,他都在混乱中度过,母亲的告诫与李渔歌的身影交替浮现在脑海。他知道母亲这人有多固执,倘若得不到她的祝福,他俩的路必然会充满波折。
可当看到挂钟的指针悄然划过七点,所有理智便瞬间溃不成军。他跑得那么急,连撞翻院子里的花盆都顾不上回头,生怕迟一秒,就会永远错过那个在海边等待的身影。
“我妈……”
“我知道。”李渔歌抢白道,“兰姨最疼我了,小时候有什么好吃的她都特意给我留,但是不着急,我想晚点再告诉她。”
“为什么?”
李渔歌扬起笑脸:“因为这是我的计划啊。”
魏淮洲诧异道:“什么计划?”
“漂亮地打场翻身仗,把过去抹掉。”李渔歌自信地笑了笑,“淮洲哥,向别人解释,求别人相信,总是很难很累的。与其费尽口舌,不如拿出实实在在的成果,他们自会看到。”
魏淮洲心中一震,眼前这个沉默地扛下了所有非议的姑娘,此刻眼里的锋芒亮得惊人——原来她骨子里的傲气从未折损过分毫,只是蛰伏着,在等待一个时机。
李渔歌又赶忙补充:“当然我不是说兰姨是别人,我只是想更漂亮一点地以另一种身份出现在她面前,可以吗?”
魏淮洲没有回答,反倒忽然倾身向前,眼底噙着促狭的笑意:“还叫哥?”
“啊……”
李渔歌的脸腾地又红了,想把那个“哥”字省了,却始终不好意思叫出口,只得踮起脚尖,在他的脸颊上飞快地啄了一下,就羞得头也不回地往家跑去。
这个夜晚,李渔歌蜷在被窝里,指尖无意识地触碰着发烫的嘴唇。
轻轻的、重重的、浅浅的、深深的,各式各样的吻在记忆里不断回放,每一次重温都让心跳漏掉半拍。
到底哪样的,才算是“初吻”?
李渔歌把脸埋进枕头,却藏不住嘴角漾开的笑意,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这份甜蜜的躁动才终于化作朦胧睡意。
只是梦里,她又回到了海边。海风好冷,她蜷缩在礁石上,却始终等不来那个期盼的人。
突然,远处隐隐跑来一个身影,她惊喜地招手:“淮洲哥,我在这里!”
然而,待那身影跑近,出现在眼前的竟是林熠的脸?
他站在礁石上,嘴角挂着讥诮的弧度:“别傻了,他连你说的是哪片海都不知道。”
李渔歌愤怒地攒起了拳头:“他会找到这里的!只是还需要时间!可是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因为我知道你说的海边,就是指这片海。”林熠又轻蔑地笑了笑,“你心情不好的时候,从来都只会来这片海。你说过,这片大海最开阔,礁石也最特别,比其他任何地方都要美。”
李渔歌猛地从睡梦中惊醒,黑暗中,她听见自己的心脏噗通噗通地乱跳个不停。
她怎么也想不到,在这样一个甜蜜的夜晚,林熠这家伙居然会闯入自己的梦境。
真是太气人!李渔歌坐起身来,对着虚空胡乱挥了几拳,仿佛这样就能就将那恼人的梦境驱赶出去。
天已微亮,睡意全无,她干脆彻底起床,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却又不由自主地想起林熠在第一次点破她心事时,就说过她和淮洲哥不合适。
“呵。”李渔歌对着窗外冷哼一声——
下次见面,定要让他亲眼看看,他错得有多离谱!
作者的话
林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