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晓航来了兴趣:“有什么好玩儿的?”
林熠指挥道:“你推我去找余老大,我想借他的船一用。”
这晚,李渔歌正睡得迷迷糊糊,突然手机铃声大作,把她吓了一大跳。
她迷糊地摸到手机,一接起,就听见于晓航兴奋的声音:“姐,别睡了,快起床,我们出海捕鱼去。”
“有病吧,大冬天的,捕什么鱼。”李渔歌被吵醒,语气里满是困意和不耐烦。
她正要挂,于晓航赶忙阻拦道:“别挂啊姐,都跟余老大说好啦,他在海边等我们呢,你多穿点,免得晚上冷。”
“别发疯。”李渔歌仍是不信,果断挂下电话关了手机,转了个身打算继续睡。
可没过多久,窗外突然传来“嗒、嗒”的轻响,像是小石子一下一下地敲在玻璃窗上,清脆而固执。
李渔歌有些恼火,于晓航这家伙,还真是没完没了,这样下去,只怕是爸妈也要被他吵醒。她匆匆套上衣服,打算出去好好教训
他一顿。
没想到一出门,路灯下却站着两个人——
于晓航正搓着手,笑嘻嘻地冲她挤眉弄眼,林熠也拄着拐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你俩大半夜不睡,发什么疯?”李渔歌皱着眉走到他们跟前。
林熠却只是笑了笑:“没有发疯,只是想带你去看新世纪的第一缕阳光。”
李渔歌一下愣住了,她知道自己这几天总忍不住说一些丧气话,没想到林熠却真放在心上了。
“走吧,我也想看,就当是陪我。”林熠又温柔道。
李渔歌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她低了低头:“那你们等我一下,我去换点厚衣服。”
于晓航开着东风小面包,一个急刹停在码头,果不其然,余老大的船正停泊在岸边。
于晓航打着手电,李渔歌费劲地搀扶着林熠,抱怨道:“腿都没好呢,折腾什么,别一会儿又摔了。”
林熠“呵呵”一笑:“放心,只要你不要突然发疯,我可摔不了。”
李渔歌顿时语塞,她自是知道林熠指的是什么,羞恼之下,伸手在他胳膊上轻轻拧了一把,自己却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凌晨三点的大海一片寂寥,冬风凛冽,带着刺骨的寒意,像一把把无形的刀刃在脸上划过,吹得人直打寒战。
余老大裹着件旧军大衣站在船头,见他们踉踉跄跄地登船,咧开嘴笑了:“大冷天的,捕鱼有什么好玩的?在家捂被窝不舒坦?”
林熠拄着拐杖站稳,呵着白气说:“叔,我这阵子躺得骨头都锈了,多谢您肯带我们出海。”
“得,来都来了。正好今天老张不在,你们几个可得帮衬着点。”余老大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特意看了眼李渔歌,“丫头,海上可不比菜市场,站稳喽。”
李渔歌用力点了点头。
渔船慢慢驶离港口,向着洋地出发。
驾驶舱里,余老大全神贯注地操控着方向,其他渔家兄弟们则在船舱里抓紧时间补觉,为接下来的劳作养精蓄锐。
四周波涛汹涌,船在海水中不停摇晃,让人眼眩目晕,李渔歌紧紧抓着把手,感觉很是新奇。虽然她从小在海边长大,也习惯了总是天刚蒙蒙亮就去水产市场进货,可看着一箱箱新鲜的鱼虾蟹贝被卸下车时,她却从未想过它们是如何从茫茫大海来到岸上。
咸腥的海风扑面而来,夹杂着轮船浓烈的柴油气味,李渔歌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离大海好像又更近了一点。
终于到了目的地,余老大一声号令,其余兄弟就赶紧爬了起来,换好装备,开始收拾渔网渔绳,准备下网。
海上出没半生,哪怕再老练的渔民,洒下渔网时仍会兴奋不已。林熠拄着拐杖凑近:“叔,这一网能捞上来多少啊?”
余老大眯着眼望向漆黑的海面:“海龙王赏饭,哪有定数?今天也不知道运气怎么样。”
于晓航的兴奋劲儿早被刺骨的海风吹得七零八落,他裹紧大衣,冻得直跺脚:“要是捞不上来,那可真是白忙活了。”
三个人挤在船舷边,和渔家兄弟们一起翘首等待。寒冷的海风把他们的谈话声吹得断断续续,却吹不散话语里的热切期盼。
“要是这网能捞上几尾大黄鱼就好了,新年第一天,肯定能买个好价钱!”一个缺了门牙的老渔工咧着嘴笑。
旁边年轻些的汉子接话:“大黄鱼没有,小黄鱼也行啊,可别像上次似的,捞一网海藻回来。”
“呸呸呸,瞧你这张嘴,竟挑些不吉利的说。”又有人埋汰道。
李渔歌望着海面上漂浮的雾,耳边是渔工们粗犷的说笑声,忽然醒悟到这就是老人们口中的“讨海”——渔民们的收获,原来都要经过这样的寒风、这样的颠簸、这样的等待。
“起网了!”余老大突然大喝一声。
渔家兄弟们瞬间一拥而上,齐心协力地拉起渔网,李渔歌和于晓航也迅速加入队伍,帮着拼命往上拉。林熠腿脚不便,只得退到一边,满怀期待地看着他们。
“好沉啊!今天一定是大丰收!”于晓航兴奋道。
余老大倒是很冷静:“小后生,别高兴得太早,还不知道拉上来的是什么呢。”
李渔歌也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双手被绳索勒得通红,她也毫不在意,只是一心盯着逐渐收紧的渔网。
渔网终于被拖上了船,哗啦一声,各种鱼虾蟹在甲板上活蹦乱跳开来,在皎皎月光下银光闪闪成一片。
“嚯,还有真有大黄鱼!”于晓航眼尖,指着鱼堆喊道,“好多螃蟹、皮皮虾,哇,好大的章鱼……这下发财了!”
说话间,余老大已经搬来了几个塑料箱:“别光顾着看,赶紧帮忙分拣,天亮了我们去卖个好价钱。”
丰收的喜悦让所有人都忘记了寒冷。林熠找了个木箱当凳子,把拐杖靠在一边,也帮着认真地分拣小鱼。
余老大叼着烟笑道:“你们三个娃娃还真是福星,好久没遇到这么满的网了。”
“那我以后天天跟您出海!”于晓航立马接话。
余老大吐着烟圈摇头:“今天有收获你看着高兴,要是连着几天打不着东西,你小子就该哭鼻子咯。”
李渔歌一边分拣着鱼虾,一边问:“叔,平时一般能打多少啊?”
“这哪说得准,有时候一网能装满舱,有时候……”余老大把烟头掐灭,指了指远处的海面,“前几晚我们就在那边,连撒七八网都是些不值钱的小杂鱼。”
于晓航咂咂嘴:“那不是白辛苦了?”
“哈哈哈!”余老大爽朗的笑声在海面上荡开,“大海可不认辛苦,只认坚持。今天没有,明天再来;今年不行,还有明年。只要网还撒得动,总会有鱼进网的时候。”
李渔歌的手突然抖了一下,手中的鲳鱼“啪嗒”掉在甲板上。
余老大朴实的话语像一记闷雷,在她心里炸开。那些被拼命压抑下去的念头,顺着被炸开的裂纹疯狂蔓延生长,让她胸中也似海潮般的翻腾起来。
“发什么呆?都分错箱了。”林熠出言提醒,“虾应该在那筐。”
李渔歌慌忙别过脸去,假装整理渔网:“知道了知道了。”
渔船又在黑暗中辗转了几处海域。
渔网一网接一网地撒下去,李渔歌这才真正明白余老大说的“向海龙王讨饭吃”是什么意思——前一网还捞上来满舱的鱼虾,下一网可能就全是海草;刚为捞到大黄鱼高兴,转头就发现除了那一条,其余都是些不值钱的小杂鱼。
即便如此,她还是满怀期待地盼着每一次收网,认真地帮着分拣鱼虾,完完全全沉浸在这份劳作中。
直到林熠唤她。
李渔歌在裤子上蹭了蹭冻得通红的手,走到林熠身边:“怎么了?”
“看那边。”林熠朝远处抬了抬下巴,“太阳就要出来了。”
李渔歌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海天交界处,一道金红色的细线正悄然晕染开来,墨色的波涛被镀上流动的金边,每一道浪尖都跳跃着细碎的火光。
太阳跃出海面的刹那,熔金般的光瀑轰然倾泻,将整片海域浇铸成沸腾的琥珀,惊起的海鸟扑棱着翅膀掠过,光影碎成万千金箔,在浪涛里浮沉闪烁。
李渔歌屏住呼吸,这光芒太过纯粹,像是把全世界的希望都熔在了这一轮朝阳里,让她情不自禁地泪流满面。
“新世纪的第一缕阳光。”
林熠的声音伴着着海浪声传来,李渔歌下意识地朝他望去,只见他睫毛上也挂着细碎的金芒,对着她笑:“我们活下来了。”
“是啊,我们活下来了。”李渔歌也喃喃道。
“你哭什么?”
“我也不知道,可好像就是控制不住。”李渔歌抬手擦泪,声音微微颤抖,“林熠,如果我说我想重新来过,你会不会觉得我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