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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在青山外_灰鸢尾【完结】(16)

  而李溦的托词无非就是翻来覆去的那几句——她还小,不着急;她被我惯坏了,得再留在身边教养几年……只是这一次格外不同,因为对方是大理寺卿的幼子,人品贵重、形貌又俊秀,整个大明也找不出来比这更好的良配了,而且最要命的是,据说皇上有意撮合这桩婚事。

  然而这么大的事情,竟然没有一点消息传到她耳朵里。

  发现这件事,还是因为她跟哥哥打了个赌,溜进书房里去拆了他的密折——她没有当场爆发,甚至还按住了准备去把那个什么少爷一刀两断的哥哥,绷着有生以来最大的耐心等了两天——而师父从头到尾居然什么都没有跟她说!

  背后的声音诧异地问:“你怎么知道我是去了西苑?”

  因为他衣袂上沾染的那点龙涎香还没有完全散去,整个大明,能用这种香料的,只有常年住在西苑的天子——而且,除了面圣之外,现在还有谁能请得动他?

  “不然你下山还能去哪?!”胸腔里那股恼火一下子就窜了起来,夏堇猛然扭头,手帕已经被恶狠狠揉成了一团:“你不会已经答应那个老头把我嫁给他儿子了吧?”

  “你说什么呢?”师父脸上露出了一点真心实意的疑惑,然后才盯着她,缓缓道:“你拆了我的折子,无忧。”

  夏堇全身的血气都在往头顶上涌,毫不退缩地瞪了回去,并不准备为此认错。师徒僵持片刻,李溦叹了口气,将被捏得皱皱巴巴的手帕从她手里拽了回来。

  “行了,我也未怪你吧?”他轻轻擦拭着她鬓角和颊侧的雨珠,“什么嫁人?哪家的浑小子想娶走我的无忧,师父第一个不答应。”

  那般水一样清淡的声音,仿佛把她满腔的怒火一下子都抽空了。

  夏堇有些无所适从地垂下眼,任师父把自己的脸擦干净,低声咕哝着:“那你跟皇上是怎么交待的?”

  “我说你将来要出家做女冠。”

  林间的雨已经停了,一点天光从树枝的缝隙里照下来,让那个遥远的叹息声显得安静而清晰。

  “别这么惊讶……你这孩子,自己生闷气作什么,你该先来问问我的。我从很多年前就是这样打算的,而且我有更重要的理由。”

  她听见自己问道:“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你是个女孩,永远不可能以科举入仕,”那只清瘦的手插进她长发之间慢慢梳着,“大明女子为官,只在内廷之中,就算做到六局掌印又能怎样?我为你准备的是另一条路……”

  ……

  薄而透的山风吹过,仿佛一层轻纱在眼前合拢,让恍惚间的那些画面再度远去了。

  短暂的怔忡之后,夏堇看清了面前和尚疑惑的眼神。

  思绪重新回到脑海中,她不着痕迹地吐出口气,随口对昙鸾扯了一堆什么道法自然天人合一、修行在心不分派别之类的大话,直把和尚说得云山雾罩,满脸又是崇敬,又是茫然。

  她高深莫测地总结道:“你功力尚浅,修炼时日一长,自然就能懂得这些道理了。”

  还好这段路不算长,女弟子的院子就在眼前了。夏堇赶紧拽回话题,向他一礼:“前面就是院子了,感谢师兄送我一程,师兄请回罢。”

  昙鸾点了点头,也朝她行礼:“师兄也早日歇息。”

  最近寺里形同封山,听到风声的贵人们早已提前归家去了。小院里约莫二十来个房间,现在只有不到一半有人,也都是些尘缘已断的弟子。

  夏堇开了自己那一间,发现打扫得还算干净,只是带着一股长期空置的老房间特有的陈旧气味。

  她总共只花了这点钱,能有这种条件已经算是非常不错的。夏堇心中知足,领过被褥,又花了半个下午把房间彻底清扫干净。

  在此禅居的弟子们都讲究清净,并不彼此打扰,只有早课时才聚在一起诵经,其他时间就各安其事,遇上时点头一礼,平时就权当彼此不存在。

  傍晚时分,夏堇去院子里倒空最后一盆水,其他人都默默回房关门,远方已经传来了连绵不绝的打板声。

  大理的白昼很长,这时刚到戌时(19:00),天色还没完全黑透,但已经是该休息的时候了,毕竟她明天寅时——三刻,就得起来去切萝卜。

  夏堇端着木盆,打开了房门。

  就在这一刻,她浑身的汗毛仿佛都倒竖了起来。

  黑暗中,一张雪白的脸正与她四目相对,长长的、鲜红的舌头吐出半截,嘴巴在上,黑漆漆的眼珠子反而在下面。

  一具吊死的尸体,正倒挂在她的房梁上!

  第13章 ☆、11、陆离光

  木盆险些“哐”地一声坠落在地,夏堇反手将它抓住,条件反射似的挡在身前——然后,随着眼睛适应室内的昏暗,她看清了那吊在房梁上的东西。

  什么尸体?

  那分明是一大团倒挂的白布。

  白布的一端很草率地系了个结,当作“脑袋”,上面用炭灰十分敷衍地画了眼睛嘴巴,至于吐出来的舌头,那就是一张贴上去的红纸。

  一缕夜风从半掩的房门里吹进来,刮得那张红纸哗哗地响。

  夏堇看着这只雪白的吊死鬼,平静道:“阁下是谁?这样装神弄鬼,有何贵干?”

  黑暗中,响起了一道阴恻恻的冷笑。

  一个声音捏

  着嗓子回答:“是我啊!住在你隔壁矿洞里的干麂子,你不认识了吗?”

  声音竟然是从头顶传下来的!

  夏堇的眉心直跳,摸黑走到桌前,用火石点亮了蜡烛。

  烛焰“嗤”地一声亮起,她端起烛台向头顶照去。只见随着光芒举高,有人正轻轻巧巧地从房梁上跳了下来,双脚落在地上,竟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在墙壁上投下了一个狭长的影子。

  烛光照亮了一张俊朗非常的脸。

  ……不是那个跳窗跑路的活死人又是谁?!

  只不过,几天不见,他倒不是原来那副怎么叫也不醒的样子了。

  这人现在看起来比她还精神,换了身利落的黑衣,长发高高束起,正双手环抱着,很随意地靠在墙上。

  隔着一团左右摇摆的白布,他一伸手,居然反客为主地比了个“请进”的手势。“晚上好啊,道长,其实之前我是想把你吊起来一口气问个清楚的……”

  “不过转念一想,你毕竟是个姑娘,这样确实不太合适。”他笑嘻嘻道,“所以请坐吧,咱们先畅所欲言,不过要是你说得不尽不实呢,我就只好请你上去和它一起荡个秋千了。”

  此人天然一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没醒的时候,五官是偏柔和的,可是现在一笑,那点柔和气就全变成了让人牙根痒痒的嚣张。

  可见相面之说不无道理,他还没醒的时候她就有所预感,此人果然与端庄稳重不沾一点关系。

  夏堇拉了把椅子出来坐下,平静地看着他:“你刚才说什么干麂子?”

  “城里现在不是到处都在传吗?”他说,“说地震把矿洞里的干麂子给震出来了,大理这些天来的怪事都是僵尸干的。我想着,那矿洞里统共就出来你和我两个,我不是干麂子,那就你是咯。”

  夏堇说:“我当然不是,而且我们两个相比,怎么看都是你更像干麂子吧。”

  此人毫不羞愧道:“为什么?我觉得我长得挺好看的啊!我哪里像僵尸了?”

  “你不是僵尸,那为什么会躺在地底下的一块石头里面?”

  “我不知道啊,”男人非常干脆地答道,“我也隐约记得,我应该十六年前就死了,可我再醒过来就是现在这样。这中间都发生过什么,我一概不知,你也不必想着从我这里打听了。只一样,我现在千真万确是个正常的活人无疑。”

  夏堇还想再问,而他却竖起了一根手指:“好了,该到我来问了。”

  他笑道:“你在城门边贴的那些寻人启事,上面写我五天内必须回来服药,否则会怎么来着?……口吐白沫,毒发而亡?”

  夏堇平静道:“没有什么解药,那是因为我不知道你跑到哪里去了,写上去引你回来的。”

  “行了,我就知道你是编的,”他仿佛想起了什么东西,十分嫌恶地皱起眉头:“其实你根本就不懂药理吧?”

  “略懂一些,不算精深。”

  “你懂个……”话音硬生生刹住,他好像有点艰难地把后面那个字咽了回去:“你熬的东西那是能给人喝的吗?你自己怎么不来两口尝尝?”

  夏堇:“……”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给他灌过什么药?

  难不成,昏迷的那段时间,他其实不是毫无知觉的?

  其实她本来也没指望他会把这算成救命之恩,但也没必要说得像她在抓人试毒一样吧……好在他质问的神情很快一收,继续问道:“还有,你一个女冠,装模作样地跑到和尚庙里来干什么?”

  “你不是说了么?”夏堇道,“矿震以后,洞里出来的就只有你我两个,没有什么干麂子。那么城里的这些稀奇事,到底是什么人干的,我也想弄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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