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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在青山外_灰鸢尾【完结】(23)

  不过,这也是夏堇能放心让陆离光与他同住的缘由,毕竟不管多邪恶的魔头,对着昙鸾,大抵也难以生出什么火气来。

  她分别介绍道:“这位是昙鸾小师父,他从陕西来,现在挂单在崇圣寺中。这位兄台姓陆,他……”

  陆教主固然一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的嚣张气焰,可昙鸾并非江湖人士,名号报出来可能适得其反,不如干脆不提。夏堇正打算就此带过,陆离光却不咸不淡打断道:“陆琰。”

  夏堇诧异地望向他,硬生生刹住了话头,跟着道:“……对,他叫陆琰。”

  这名字从未听过,大概是随口起的代称。她很快回过神来,对昙鸾郑重道:“说起来,你与陆兄也有些渊源。金莲花珠案以后,城里那股无定的煞气东游西荡,陆兄险些就为之所冲,还多亏你托了人带话,陆兄去除过晦气,眼下已经全然无碍了。”

  陆离光九曲十八弯地嗯了一声,算是认下了这番鬼话,只是一道似笑非笑的视线扎在她身上,让夏堇后背的汗毛都险些一竖。

  她顿了顿,从容道:“但是,近来城中怪事频出,说明煞气的源头尚未根除。如果不解决罪魁祸首,将来必然还有别人受害。这两起案子非同一般,官府未必能想出对策来,我与陆兄决定亲自追查。眼下陆兄一样待在寺中,只是他无处落脚,便想在你这里借宿一段时日。”

  昙鸾高兴道:“这是惠及整个大理的善事,小僧岂有不点头的道理?只是寒舍简陋,少不得要委屈陆兄了。”

  事情就这样决定下来。

  陆离光江湖浪迹,本来就不是对居住条件斤斤计较的人,见这间禅房固然简朴,但打扫得很干净,便将铺盖就地一放,两条长腿一伸,舒舒服服就要躺下。

  另一边,昙鸾正勤勤恳恳地把桌案挪到角落,给室友腾出更多的空间。

  这时几页淡黄色的写经纸从案上飘落下来,陆离光眯眼望去,奇道:“这是什么?鬼画符?”

  昙鸾道:“是梵文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虽然西天取经是去不得了,但小僧心想,若能习得梵语,那也算不虚此行,就自己摹写了些。”他捧着一张写经纸递了过去,“陆兄可有甚么指点么?”

  陆离光哼了声,手背朝外摆了摆:“免了,我不信秃驴的这些鬼东西。”

  秃驴十分好脾气地双掌合十,念了句佛号,过了片刻又问:“那陆兄你从前是做什么的?”

  陆离光道:“死人。”

  昙鸾干笑了两声:“哈哈……哈哈哈哈……陆兄你可真会开玩笑。”

  陆离光道:“哦,骗你的,我以前其实是个干麂子。”

  和尚茫然无助的眼神朝她投了过来,夏堇心想“朝廷钦犯”和“武林大患”听起来似乎不比死人和干麂子好到哪里去,便淡然道:“他和你开玩笑呢,他以前在别的地方切土豆。”

  -

  翌日,宝来赌坊。

  入夜以后,正是赌坊中最热闹的时候。灯烛高挂,烟气升腾,到处都是玎玲玲、玎玲玲的骰子落碗声。

  《大明律》规定:凡赌博财物者,皆杖八十,财物入官。然而,宝来赌坊却堂而皇之地矗立在五华楼外的主街上,敢于如此明目张胆,是因为它的老板是赵老大。

  在江湖上讨生活的人,按照做的勾当能不能过得了明路,统分为“明八门”与“暗八门”两类。

  赵老大就是大理“暗八门”的舵把子,他掌管着城中许多赌坊妓院,手底下还养了不少打手强盗,据说为人十分贪财好色,是令大理百姓又恨又怕的城中一霸。

  两个年轻客人步入大门,堂倌迎了上来,一双精明的小眼睛上下一扫,只见这两人衣着虽然平凡,但昂首挺胸,有种经常出入销金窟的泰然自若,便笑容可掬引着两人进入堂中。

  夏堇没有去过赌坊,还是着意探听才知,原来街边酒馆和小赌坊里赌钱都是银锭现结,只有大赌坊里才能见到筹码。

  而且,用烟叶而非更便宜的芭蕉来包裹赌筹,这本身就是在彰显一种极豪横的排场。

  周围呼卢达旦,她摸了摸自己口袋里的银锭,忽然觉得有些心虚,忍不住悄声问身边男人道:“你身上有多少钱?”

  陆离光道:“一千两白银。”

  夏堇道:“还没抢的不算。”

  陆离光道:“那一文钱也没有。”

  夏堇:“……”

  她又向四周望去,只见院子前后有几个满脸横肉的男人在游荡。那是真正凶残的打手,如果赌徒输红了眼要闹事,他们会从他身上切点零碎下来。

  毕竟是习武之人,夏堇忍不住暗自忖度:这样的职业打手,她撂倒两三个不成问题,若被围攻就比较麻烦了。

  见陆离光也正往那边望去,她轻声问道:“怎么,你不会对付不了罢?”

  陆教主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看了她一眼。

  夏堇道:“前辈有话不妨直说,我不大会读人心思。”

  陆离光冷冷道:“……你数十个数,他们谁的脑袋还没被扭到背后去,算谁长得结实。”

  夏堇道:“你说话那么吓人作什么?”

  见陆离光仿佛面色不善,她又赶紧补了一句:“如今城中接连发生怪事,道上本来就风声鹤唳,你可不要轻举妄动。”

  堂中赌徒们正在下注,有的一两,有的几钱,用的都是半个巴掌大的竹签筹码。

  时而有伙计捧着托盘在赌桌间穿梭,上面几十支筹码捆成一束,每支抵五钱,整整齐齐地裹在叶子里头,只露出刻着字的尾端,要用的时候就抽出来码在桌上。

  一整片翠绿宽阔的烟叶,鲜得仿佛还滴着水,叶脉上染着靛蓝色,与从佛像内部摸出来的那半片别无二致。

  两人闪电般对视一眼,夏堇对堂倌道:“这倒稀奇了,赌筹都做成这般精细样式,咱们在别处可没见过。”

  堂倌满脸堆笑:“瞧姑娘说的,咱们宝来赌坊的排场自然是全大理的独一份哪!”又招呼迎来送往的伙计斟酒来。

  那酒清澈透明,入口却比汉地烈上许多。陆离光一饮而尽,啧啧称赞,又叫

  伙计再上一坛。见夏堇拿眼神瞟他,他满不在乎地哼了声道:“怎的,我自己喝酒又碍着你什么事了?”

  夏堇心道他身上一文钱也没有,叫酒的账难道不是她来结?但转念又一想,她今夜要在赌坊打探消息,此人要是能消消停停地当个自饮自酌的树桩子,那简直再好不过。于是她欣然道:“那你慢慢喝。”

  新客到了赌坊,大都是先从赌骰子玩起。夏堇上了赌桌,也兑了一捆竹签筹码出来。

  坐庄的是个矮胖汉子,油亮脑门上几乎反着光,见她落座,招呼道:“是生面孔,快坐,快坐!”旁边的中年人神色阴沉,作乡农打扮,只愁眉苦脸朝她望了一眼,大概是输得抬不起头来。

  赌大小规则简单,三个骰子,桌上开出点数最多之人即为胜。夏堇一边玩,一边留意观察周围众人,如此输一注,赢一注,赌了半天,进出不过几两银子。

  随着酒又上过一轮,桌上赌注渐渐大了起来。中场休息时,那矮胖汉子已经把带来的十来两银子输得精光。他泄气皮球似的一摊,说道:“今儿点子背,不赌啦!明天再来过。”

  见他起身要走,夏堇抽了一把筹码递过去,微笑道:“这位兄弟,你拿去翻本,赢了再还我就是。”

  矮胖汉子简直喜出望外,此中赌徒都知道彼此是什么德行,肉包子打狗,是断然不肯借钱与人的。矮胖汉子连连点头,赞道:“菩萨,菩萨!好姑娘,真有你的。你等着,我马上便赢了双倍还你。”

  趁着新局还没开始,两人就此攀谈起来。矮胖汉子问她来历,夏堇微微叹了口气道:“前些日子,家兄被人做局下套,骗了几百两银票。现在那人逃得没影,家兄不敢告诉爹爹,当真苦恼得紧呢!”

  她穿着朴素,又未着妆饰,自称是一位大家小姐其实不大说得过去。但毕竟气质斯文优雅,矮胖汉子又急着奉承,听了便深信不疑。

  他点头如捣蒜:“啊哟,是是。恶人竟敢诓骗姑娘的兄长,实在是可恶得紧!等逮到了,该剁他手指,再打百八十个耳刮子!”说罢还连连呸了两口,仿佛当真深恶痛绝。

  夏堇摇头道:“家兄当时喝得烂醉,连那人长什么样子都不大记得,只知道他是宝来赌坊的常客,烟瘾很重。如今人早跑了,还说什么呀?”她怅然叹了口气,“我今晚来这儿,不过是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堵到那人罢啦。其实几百两银子也算不得许多,但他这样诓骗家兄,实在是欺人太甚,我也是气不过。”

  矮胖汉子急忙道:“这么点小事,姑娘不必发愁。不是我自吹自擂,哥几个天天混在这里,宝来赌坊出出进进的这些人,我陈老九打听不出的只怕不多。姑娘等着瞧吧,哥几个保管能把这人给揪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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