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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在青山外_灰鸢尾【完结】(25)

  陆离光瞪着她:“……”

  他们这厢说上几句的工夫,那矮胖汉子陈老九果然过来搭话。

  只见两人坐在一处,少女形容优雅,青年却醉醺醺歪在椅子上,十足的散漫浪荡。陈老九思来想去,憋出一句奉承话来:“尊兄为人……真是……十分的英俊潇洒,不拘小节。”

  夏堇淡然道:“他就这样,不然怎么被人骗的钱?”

  陈老九陪笑两声,掰着手指数道:“姑娘啊,我刚才仔细一想,咱们这场子里头的老烟枪可不少。要说到底是哪个骗了尊兄的银票,我猜起来也是没头苍蝇。不如我领你们两位在场子里转上一遭,也把这些个常客认一认,把这些还没跑路的排除了不是?”

  夏堇点头称是,见汉子搓着手朝她嘿嘿笑,她心领神会道:“那点赌资就当交个朋友,自然不要你还。”陈老九登时精神大振,颠颠引着他们往堂中去。

  三人在赌坊中穿行,只见场中氛围正酣,每张赌桌边都是神头鬼脸、侩手魔声。

  陈老九压低声音,点着众常客朝夏堇一一介绍,一路直走到接近门边的一桌,他指了两人,说这个是周老踹、那个是葛犁子。

  夏堇一眼望去,只见桌上白雾缭绕,那两人果然都磕着水烟袋。

  周老踹贪婪地紧盯着骰子,对周围一切都漠不关心,倒是葛犁子眼尖瞧见他们,没精打采招呼了一句:“陈老九,这几天你瞧见油葫芦没有?他还欠着老子钱呢,奶奶的,人影也不见一个!”

  陈老九啐道:“我上哪知道!这老小子指不定去哪躲债去了!”便引着夏堇往最后一桌去。

  少女若有所思道:“那‘油葫芦’是什么人?说与我听听。”

  陈老九道:“‘油葫芦’姓王,为人奸滑得很,整日价和地痞流氓混在一起。啊哟,他和葛犁子这几个都出了名的不是好东西!”

  他一拍大腿:“听说‘油葫芦’祖上有几片薄田,家里给他在府库谋了个活计,但也没瞧他去过,每天不是喝酒就是赌钱……”

  夏堇眉头本能地一皱,脱口打断道:“你说什么?府库?”

  陈老九挠着头,说油葫芦约莫也就是个混日子的杂役,算不得什么正经差事,又绞尽脑汁回忆一番

  道:“上次哥几个喝酒吹牛,好像听他说过要调去做库丁,再有什么多的,我也不知道了。”

  夏堇脚下顿住,脑海深处仿佛有某根弦轻轻一动。

  她正要细细查问一番,就在这时,忽然听得不远处传来一阵喧哗声。

  他们循声望去,只见外面院子里聚着些人,正堵在门口争执不休,只是堂中本就喧哗至极,是以并未引起屋内众人的主意。

  争执双方里,一边是个戴着点染头巾的白族姑娘,另一边则足有五六人。

  为首的是个铁塔似的男人,一脸掩不住的凶相,身后簇拥着几个挎着刀的打手,分立两边,阵型像只张开翅膀的鹅。

  陈老九一眼望去,惊道:“啊哟!那是赵老大手底下极得脸的人物阿齐,道上都叫一声齐哥的。”

  那边闹得正凶,夏堇听得几句,依稀分出了原委。

  原来那个白族姑娘叫作阿桂,近来家里遇了祸事,急着用钱。

  阿桂搜罗了家当去变卖,只是城里各当铺就像约好了一样,都咬死了只肯给她三十两银子,她这是上门来理论的。

  阿桂怒道:“这些最少也能值得上二百两!当铺串通一气,明明是你们在背后指使,才会如此压价!”

  她话音落下,立刻有人不阴不阳道:“啊哟,好大脾气。看到没有,这是在给大伙甩脸子啦!”

  另有人挖苦道:“嫌少就不当啊,谁求着你当了?耽误咱们兄弟吃酒赌钱!”

  众打手们你一言我一语帮起腔来,齐哥故意等了半天,才挖着耳朵,不咸不淡道:“阿桂妹妹,几片烂田,一堆破铜,你就敢要二百两,哪儿的当铺有这样规矩?三十两,多一分都没有!整个大理府,你去哪家问都是这话。”

  齐哥说完,又嘿嘿一笑,用有商有量的语气道:“不过咱们赵爷心慈,对漂亮姑娘向来是网开一面的。你要是真缺钱呢,就亲自去求他老人家,只要赵爷点头,你想要多少银子没有?”

  听到此处,夏堇心中已尽了然。

  城中当铺彼此都有勾结,背后都受这些人指使。阿桂家中有难,他们趁火打劫,叫她到处都当不出钱,逼她去求那个以好色闻名的赵老大——这都是些强占民女的老把戏了。

  夏堇突然想起,自己当时去画寻人启事的时候,那个画像的老头瞧她年轻,还特意嘱咐过:家里境况再难,也不可去找黑道求救,否则便是羊入虎口。

  看看眼前这一幕,便知道原因了。

  “阿桂妹妹,去不去找赵爷,那全在你自己啊!你不愿意,现在就回家去嘛,你看有谁拦你了?”

  齐哥咂巴着嘴,像觉得有趣似的,自己先乐了出来,又对周围吆喝道:“各位兄弟都是见证,咱们可没强逼于你,大家伙说对不对啊?”

  周围一阵此起彼伏的哄笑,打手们纷纷帮腔“就是就是”。

  陈老九压低声音对夏堇道:“啊哟,你不晓得,他们肯定是早就盯上人了,趁火打劫在这设局呢。这群丧良心的!姑娘,咱们先进屋去吧,等他们散了再说,赵爷的事可掺合不得……姑——姑娘?”

  他张口结舌,话音陡然冻在了舌尖。

  只见少女面色微沉,竟然大步径直朝门外走去,而青年醉醺醺打了个哈欠,抄着手晃晃悠悠跟了过去。

  见阿桂满脸因愤怒涨得通红,齐哥洋洋得意地杵在门边,嘴里越发不干不净地调笑起来。就在这时,斜地里一条手臂从旁伸出,竟硬生生把他推到了一边。

  那样的不耐烦,仿佛他是堵在路上的一块石头。

  随即,一道纤细身影从门中踏出,微微仰头,冷冷看着他。

  众赌徒都识趣地退避三舍,在赵老大的场子里,有人这么不知好歹还是第一次,当即有打手怒骂道:“长不长眼睛?!没看见老子们在——”

  齐哥也正要发作,只是目光一聚,他猛然举起一只手,脱口将手下喝止:“等等?!”

  光从背后的厅堂内投来,半明半寐,将一张眉目如画的脸映亮。

  这样的冷淡和清秀,仿佛一块剔透的玉雕。

  齐哥慢慢舔了舔嘴唇,眯起眼睛打量着面前的少女,将她从头扫到了脚。

  赵老大十分好色,他能受重用,不无一直在给他搜罗美人的缘故。齐哥有预感,眼前这个女孩很值钱……比院子里那个,不,也许比五百两银子更值钱!

  夏堇也正看着他。

  一双浑浊的眼睛,豺狼般贪婪的视线从里面射出来,仿佛在打量着某件奇货可居的宝贝。

  ……

  ……

  这样一双浑浊的眼睛。

  竹签从眼眶里直没进去,带着可怕的劲力穿透大半个颅脑,而那个人一时半刻间竟然不得就死。

  小二早被这一幕吓傻了,连滚带爬地躲到了柜台后面。整个食肆之中,只有那个片刻前出言不逊的陌生男人还在地上翻滚呼号。一道血弧淋漓在地,那样不似人声的惨叫,仿佛油锅地狱里煎熬的恶鬼。

  最后一根竹签上还串着几只丸子,握着它的手修长而白皙,如同晒在阳光下的新雪。

  他细心将滚烫的丸子吹了吹,才递了过来给她。

  她没有接。

  望着她的这双眼睛笑吟吟的,琉璃一样清透干净,仿佛对周围的一切根本充耳不闻,只专注地等待她的应答,而她始终没有动。

  两张相似的面容久久僵持,他的眉梢失落地微垂下来,漂亮的眼睛显得有些可怜,像是小兽犯了错,却不知自己究竟是哪里惹人不悦。

  他轻声问道:“你生气了,无忧?”

  “你何必这样!”

  她终于按捺不住霍然起身,尽管已经深深吸了口气,声音中还是压着隐约的怒意。“就算要杀他,你又何必要用这样的法子?”

  ……

  ……

  夏堇眼眸微垂,从胸腔里缓缓呼出了一口气。

  她笔直站在原地,忽然低声道:“前辈。”

  身后的男人问:“干嘛?”

  “我瞧这人很不顺眼,可我也不想闹得动静太大,”夏堇望向前方,目光却不像落在了某个具体的点上,“能否请你代劳,今晚赚的咱们二一添作五。”

  少女的声音淡而静,语气甚至是温和的。没人应答,齐哥的目光还盯在她身上,甚至表情都没来得及发生什么变化,仿佛没能理解她在说什么。

  而下一个瞬间,他已经径直飞了出去。

  那个刹那里,连着一帮凶神恶煞的打手在内,谁也没有看清发生了什么。谁也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横飞出去的仿佛不是一个铁塔似的壮汉,而是一张没有重量的纸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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