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光眼中戾气乍现,点足就要直追上去,可是丹师猛然一回手,竟然朝夏堇的方向撒出一枚暗器。
那只淬毒的钢镖呼啸而来,而少女尚跌坐着动弹不得。间不容发之际,陆离光脚下骤然顿住,将刚夺来的长刀朝夏堇猛掷过去。
“当!!”
一声震响,钢镖撞在刀背上掉落在地,而刀刃插进泥土中竟一尺多深。
就在这一眨眼的工夫,那个丹师已经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快去!”夏堇坐在地上,一手还捂着喉咙剧烈喘息,另一手竟然指着不远处那个瘫倒在地的丹师,“否则他会服、服毒……”
陆离光眉头一皱,疾步奔去——他方才手下收了力,就是为了抓活口。
可是到底晚了一步,那人的喉咙上下一滚,头颅已经了无生气地歪到一旁。
两个死了,一个跑了,只是瞬息工夫,局势已经完全倒转。
片刻的安静之中,只有深深浅浅的呼吸声。
剧烈起伏的胸膛逐渐平息下去,夏堇抬起头,迎上了一道黑沉沉的视线。
不知为何会出现在此的陆离光转过身来,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可是那一刻,夏堇几乎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手臂上的汗毛在根根竖起。
今夜的种种离奇遭遇、生死一线,都没有在她心中激起此刻一般惊涛骇浪的恐惧。
下一刻,他轻轻笑了一声,俯身下来,提着衣领,把她从地上直接拎了起来。
“我怎么觉得,”陆离光咧了咧嘴,眼中却殊无笑意。
“你刚才的那一招,看起来那么像李溦那条狗啊?”
作者的话
灰鸢尾
作者
06-08
请注意!!后面几章顺序放错了,17-18章是反的qaq,请先跳掉下一章!
第24章 ☆、18、报丧鬼
【这章顺序放反了!17章在后面,分了三篇,请先跳掉这章去看17章哦~】
与此同时,岳阳。
夜幕已经降临,洞庭湖上烟波浩渺。
码头边矗立着一座气派的三进大宅,坐西望东,建构宏伟,朱漆大门上高挂一块匾额,上书四个大字“忠厚傳家”。
这就是洞庭帮的总舵,帮主祁老英雄逝世以后,他的义弟王元文接手了洞庭帮,也成为了这里的新主人。洞庭湖上百舸争流,这座大宅里的灯烛也彻夜不熄。
只是这一夜,厅堂里亮起的却是雪白的火。
“爹爹!爹爹呀!”
惊恐的叫声撕裂了宁静的夜幕,王元文努力想抬起头,可是他做不到,因为一只脚正狠狠踩在他的后颈上,把他的脸压入碎砖和泥土中。
“王家这些妻妾孩子,还有他的心腹,一共二十一人,已经清点齐了,”头顶的声音无动于衷地响起,“哦,他上面还有个老娘,也一并请过来了。”
一炷香以前,宅子朱漆大门被一脚踢开,一行黑衣人走了进来。
如同社火中夜行的鬼怪,他们每个人都戴着一模一样的白面具,连嘴唇都是雪白的,只有眼尾描着狭长漆黑的阴影。
王元文在岳阳也是一等一的高手,可是在这群人的手下,他甚至没能走过五招。照面的会合他的肋骨就被打折了,一个黑衣人顺势用力一压,将他的手臂拧成两截,扭到了背后。
“行了,”一个毫无感情的声音说,“停下吧。”
有人应了声“是”,钳在脖颈上的力气一松,王元文挣扎着抬起头来,终于看清了面前的景象。
一盏一盏的灯笼正在点亮,纸绢后浮动着苍白的火光,将整个厅堂映得森然。
几个他最得力的心腹手下,和他一样被人按着跪在地上。王家所有的家眷,也都被驱赶到了厅堂里,捆在一起,像一群惊恐万状的羔羊。
许多人甚至是从被窝里直接拎出来的,惨白的灯笼照亮了他们恐惧到扭曲的脸,哭嚎和恳求源源不断地流淌出来,但那些黑衣人完全无动于衷。
一个可怕的名字在王元文心中浮现,他的胃部随之因为恐惧而痉挛起来。
——报丧鬼!
“是白……白灯主的人么?”他脱口问道,“你们……你要干什么?”
为首的黑衣人居高临下地冷笑一声:“凭你也配提我家主人的尊名么?”
到底是经历过风浪的人,王元文强自按捺住惊慌,大声道:“洞庭帮从未得罪过你们!你们为何要下此毒手?!如此手段不是英雄所为,白灯主有什么目的,为何不敢与我当面对质?!”
黑衣人却摇了摇头,
白面具后传来了一声古怪的叹息:“王帮主,今日要与你当面对质的另有其人哪。”
说完,他就侧身站到一旁,给身后的人让开了道路。
一片死寂之中,王元文的双目不可置信地瞪大了。
站在他面前的少年,赫然是祁正荣!
不到一个月的工夫,这个绣花枕头似的公子哥,已经完全变了一副模样。
一身粗布麻衣的祁正荣,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脸上几道口子,有的已经结了痂,有的还能看见其中开绽的血肉。他对那黑衣人一点头,低声道:“多谢,崇哥。”
王元文几乎是完全惊呆了,半晌才发出一声目眦欲裂的大叫:“祁正荣!”
“是我,”祁正荣紧咬着牙关,脸颊的肌肉绷到几乎发着抖。“王元文!你派来的狗没杀得了我们……怎么,很意外吗?”
“祁正荣,”名叫阿崇的黑衣人不带任何感情地开口,“这个人,是你父亲的义弟,与你父亲曾是过命的交情。你叫他二叔,把他当作骨肉至亲,可他对你父亲其实深怀妒恨,祁老帮主一死,他就占据了帮主的位置,流放你父亲的心腹,侵吞你祁家的家产,逼得你兄妹在外逃亡,还差一点就夺走了你妹妹的性命。以上种种,我不曾说错罢?”
“不错。”祁正荣说。
“那么,按照主人的吩咐,”阿崇平平伸手,将一把出了鞘的长剑递到他的面前。
“接下来要怎么做,由你自己决定。”
“不,不……不要,正荣!”
这个他叫了很多年二叔的男人,正在涕泪横流地向他求饶,大声叫着他孩提时代的乳名,讲述从前那么多年亲厚如一家的记忆。
祁正荣握着长剑,手几乎在剧烈地发着抖,射过去的目光里一时翻涌着疯狂的恨火,一时又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
“不要,正荣……饶了我吧,求你不要杀我!求求你!”
然后,所有声音重归沉寂。
一声兵刃刺入血肉的闷响,雪亮的刀刃穿心而过,从王元文的后背透了出来,让他惊骇恐惧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
黑衣人松开了手,让王元文的尸体仆倒下去。血从他的腹部涌出来,很快在地上积成了一滩。
少年喘着粗气倒退几步,沾满了血的长剑当啷一声坠落在地。
他抬起头,只看到一张张无悲无喜的雪白面具。祁正荣的嘴唇动了动,有些无所适从似的开口:“我……”
他被一声尖锐的哭叫打断了:“爹爹!爹爹呀——!”
被驱赶到一起的家眷们目睹了这一幕,终于有一个孩子歇斯底里地大哭起来。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他的母亲惊恐万分地捂住了孩子的嘴巴,哭声如断了线一样戛然而止。
也许是那道哭声实在太尖厉了、震得他耳畔都嗡嗡响了起来。祁正荣呆立在原地,直到背后响起了一道低柔的声音:“正荣?”
他本能地回过头去。
不知何时,一个人正悠然步入厅堂。
今夜所有的黑衣人中,他是唯一没有戴面具的。
很多人第一眼见他时都会晃神,误以为那是个女孩。因那张面容眉目如画,带着点阴柔气的清秀,一头长发用青色的丝带随意地扎在脑后,腰胯细窄,骨节分明,像一株挺拔而略显单薄的白桦树。
这是个异常年轻的少年,看起来还不到二十岁。然而,从他出现开始,所有黑衣人都安静地低下了头。
飘然而至的报丧鬼,对地上洞庭帮主的尸身视而不见一般,径直朝他走了过来。
仿佛从混乱中抓住了一根主心骨,祁正荣上前一步,深深躬身下拜。
“正荣……得以报此大仇,全是仰赖恩公相助,”他低着头,声音颤抖。“正荣拜谢恩公!”
报丧鬼却只是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半晌,才有些疑惑似的道:“报此大仇?”
祁正荣抬起头,迎上了一双琉璃般清透的眼睛。
周围雪白的灯笼里光芒浮动,照在那张貌若好女的脸上。报丧鬼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目光又缓缓望向王家的家眷们,轻声开口问道:
“可是,你的事情不是还没做完么,正荣?”
祁正荣望着那张微笑的脸,只觉脚下如同扎了根一般动弹不得。仿佛有某种悚然的寒意,正顺着舌尖一直向心脏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