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游荡时日一长,对奇闻怪事容易接受,反而是遇上心地纯善之人,会很觉稀奇吧!
夏堇袖手眺望着淡青色的天空,无声呼出了一口气。
乱葬岗上蓬断草枯,待久了就像浸在一层阴惨惨的雾气里似的,让后背激灵灵地发凉。可是再一想想,又是在怕什么呢?
怕杜三死后化作厉鬼吗?怕乱葬岗上有阴魂盘桓不去吗?
其实人死后要是真化作鬼魂徘徊世间,未尝不是好事,那样很多话倒能说个明白。
超度做完,和尚又不知从哪里寻了把破铲子来,一挽袖子,开始挖坑。
夏堇眉梢微挑,昙鸾见她神情,轻声道:“杜施主只是个遭了横祸的可怜人,小僧……囊中实在有些羞涩,棺材置办不来,但也不能叫他这样曝尸荒野。”
他吭哧吭哧挖了起来。
可惜和尚有心普渡众生,却四体不勤,挖到一半就已气喘吁吁,花了许久才刨出了个埋人的坑来,将杜三的尸体抬起来,放入坑中。
尸身落入泥土之中,杜三身上的草席本来就卷得随意,这一下散开了些,露出了面容。
这张脸已经不成人形,皮肤坑坑洼洼,仿佛给烈火烧过一般,带着骇人的焦痂,只能依稀辨出五官的轮廓,可想而知死前经历了多大的痛苦。
昙鸾口诵佛号,正想给他重新盖上草席,这时身边传来一道凉凉淡淡的声音:“他的脸是怎么回事?”
不知何时,夏堇走近了几步,正站在坑边。
昙鸾黯然道:“案发时,杜施主给那黑水泼中了,弓在地上抱头惨叫。那时众人都慌了神,加之
注意都在金莲珠上,过了小一炷香,才有人给杜施主擦去毒水,可是他疼痛难忍、加之肝胆俱裂,没过多久就气绝了。”
夏堇问他:“市井间有传言,说那毒水是干麂子体内阴气化的涎水,你听过么?”
昙鸾一愣,没想到她会突然提起这种不经之谈来,嗫嚅道:“这……小僧就不得而知了,只知道仵作验过,那黑水不知从哪里来,但的确是剧毒无疑。难道……那真是干麂子的……?”
少女不答,目光却渐渐凝聚起来,沉沉落在那具死状惨烈的尸体上。
不,这绝不是什么干麂子的涎水。这种能将人烧得皮开肉烂的毒水,她曾经见过——
作者的话
灰鸢尾
作者
04-25
昙鸾同学是纯友情角色,将在取经团队中扮演唐僧(?顺便一个小小的彩蛋,他是隔壁霄同学的师父,战绩是曾经给他念了60年的经。
第6章 ☆、5、梦寐
“绿矾……放炭炉上烧煅。以竹片搅之,然后再煅,至呈绛色,沥干……成绿矾油……”正是落英时节,暖阳熏人欲醉。沁人的芳香在鼻尖萦绕,她很惬意地躺在树上,拨了拨垂到眼前的花枝,把书卷翻过一页。“无忧,怎么还在这里偷懒?”树下传来熟悉的声音,“明殊说他比你晚到,但今天的功课已经做完了。”“我不想……”她把两腿交叠起来,又改口道:“我在看书啊,这也是正事。”“乖,快下来。”她根本不动地方,只将手里把玩的琉璃珠向空中抛去。它向上飞去,穿过层层粉白的花枝,又很快坠落下去,掉到蔓草里,自上而下清脆地弹跃。咚,咚,咚……直到来人平伸出手,将它抓在掌心。她朝树下望去,斑驳的树影落在那张温柔沉静的脸上,勾勒出清寂的轮廓,落在光里的皮肤仿佛由玉砌成。那人正无奈地笑:“你就把师父晾在这里等……”她想装作没听见的,只是看到他手里提着东西,又改变了主意,起身从树上轻飘飘跳了下来。这只苍白而修长的手,曾经握着世间最锋利的剑,剑气如电光纵横。可现在,他连稍微重一点的东西都拿不久,她自觉还是很体贴的。师父提的是只食盒,一打开香气扑鼻,是后厨新做出来的点心,捏成了玉雪可爱的鲤鱼形状。她兴致缺缺地挑了一个吃,心思却还放在刚才读到的段落上。“绿矾油……毒性甚笃,毁伤发肤,遇水如烧如沸。”她摊开书卷,认真问道:“可是,绿矾不是一种药吗?怎么良药在火上炼一炼,就成了毒水?好奇怪啊,师父你见过吗?拿来让我试试好不好?”“那可不是玩的东西,”师父说,“绿矾油毒性很强,轻易就能把人烧得皮开肉烂,再说也不是炼一炼那么简单。天下丹师方士不知凡几,炼出过绿矾油的又有几个?”师父李溦是个丹师。现在的道士除了修道什么都干,相比之下,师父就要正统得多,他现在主业就是炼丹。就是因为那些神奇的丹药,隐居的师父得以官拜三孤,他在深山里的居所仿佛世外桃源,一对他不知道从哪里捡回来的野孩子,竟也过得锦衣玉食。…
“绿矾FeSO7HO,七水硫酸亚铁……放炭炉上烧煅。以竹片搅之,然后再煅,至呈绛色,沥干……成绿矾油硫酸,H2SO4……”
正是落英时节,暖阳熏人欲醉。沁人的芳香在鼻尖萦绕,她很惬意地躺在树上,拨了拨垂到眼前的花枝,把书卷翻过一页。
“无忧,怎么还在这里偷懒?”树下传来熟悉的声音,“明殊说他比你晚到,但今天的功课已经做完了。”
“我不想……”她把两腿交叠起来,又改口道:“我在看书啊,这也是正事。”
“乖,快下来。”
她根本不动地方,只将手里把玩的琉璃珠向空中抛去。
它向上飞去,穿过层层粉白的花枝,又很快坠落下去,掉到蔓草里,自上而下清脆地弹跃。咚,咚,咚……
直到来人平伸出手,将它抓在掌心。
她朝树下望去,斑驳的树影落在那张温柔沉静的脸上,勾勒出清寂的轮廓,落在光里的皮肤仿佛由玉砌成。
那人正无奈地笑:“你就把师父晾在这里等……”
她想装作没听见的,只是看到他手里提着东西,又改变了主意,起身从树上轻飘飘跳了下来。
这只苍白而修长的手,曾经握着世间最锋利的剑,剑气如电光纵横。可现在,他连稍微重一点的东西都拿不久,她自觉还是很体贴的。
师父提的是只食盒,一打开香气扑鼻,是后厨新做出来的点心,捏成了玉雪可爱的鲤鱼形状。她兴致缺缺地挑了一个吃,心思却还放在刚才读到的段落上。
“绿矾油……毒性甚笃,毁伤发肤,遇水如烧如沸。”她摊开书卷,认真问道:“可是,绿矾不是一种药吗?怎么良药在火上炼一炼,就成了毒水?好奇怪啊,师父你见过吗?拿来让我试试好不好?”
“那可不是玩的东西,”师父说,“绿矾油毒性很强,轻易就能把人烧得皮开肉烂,再说也不是炼一炼那么简单。天下丹师方士不知凡几,炼出过绿矾油的又有几个?”
师父李溦是个丹师。
现在的道士除了修道什么都干,相比之下,师父就要正统得多,他现在主业就是炼丹。
就是因为那些神奇的丹药,隐居的师父得以官拜三孤,他在深山里的居所仿佛世外桃源,一对他不知道从哪里捡回来的野孩子,竟也过得锦衣玉食。
儿时刚被师父带到山上的时候,她还以为他是白玉宫阁里的仙人。后来长大了些,她才知道,师父从前其实是个非常有名的剑客,是因为受伤残废,不得已才转做的丹师。
关于从前的事情,他自己绝口不提,但是时日久了,她多多少少也能拼凑出事件的经过。
这还要从十来年前说起。
嘉靖皇帝沉迷修仙,笃信道教,于是道士们在宫廷里鸡犬升天,在武林中也风光无限。
当时道家底下,最出挑的一个门派叫作应虚派,因为背靠庙堂,崛起速度十分惊人,不到二十年就拳打少林、脚踢武当,俨然成了天下第一大派,把其他各派都收拾得服服帖帖。
而应虚派的运势还不止于此,十几年前,门下甚至还出了两个格外惊才绝艳的弟子——陆离光和李溦。这两人还不满二十岁,武功就已登峰造极,除了彼此,堪称天下无敌。
单论武功来说,是陆离光更胜一筹,但李溦出身高贵,世代簪缨,是武林中极其罕见的官宦子弟,两人便合称“应虚双璧”。
两个耀眼的天才降临在同一个时代,这是众人最爱看的戏码。将来无论是谁更胜一筹,武林的第一把交椅总归是逃不出他二人之手了。
可是没过多久,陆离光竟突然走火入魔,弑师叛逃。
这等惊世骇俗的大罪,当时在江湖上掀起了轩然大波。可是陆离光杀了自己的师父还不够,从此竟一路大开杀戒,从当地的知县开始,自下及上,连杀六名官员,最后竟然潜入京中,一刀斩了当时的礼部尚书,把这个二品大员血淋淋的人头挂在了城墙上。
庙堂为之震动,朝廷与江湖都下达了对他的通缉令,谁曾想陆离光发起疯来更加无人能挡,武林中人恨得咬牙切齿,可追兵一茬茬派过去,非死即伤,竟然硬是没人能奈何得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