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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山一样_大山头【完结】(39)

  妮德被拉着不让走,也不愿退钱,嘴里小声碎碎念。男人靠多近都听不清。听不清才好,她说的是:“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因为我需要钱!”被逼急了,她告诉他们,“我需要钱!很多钱!很多很多钱!尽快就要,越快越好。”

  回家时天色已晚,山路难行。妮德一个人走在山里,又想到了死。有人教过她,死是一个甜蜜的东西。可妮德很聪明,不听信大人,有一套自己的见解。她对死的理解是很传统的,这是一种剥夺,是一个人失去了最后的东西。妮德痛恨别人拿走她的东西。

  不久后,雯雯妈给替妮德作保证的老师打电话,转告她见面。不管这个人抱了什么想法,雯雯的妈妈给她介绍了个活儿。

  妮德从不认为挑选蔡娇是因为自己潜意识或明意识想成为她——一个生在省会,父亲是事业编制,母亲是高中教师,每日只消烦恼青春痘和体育课的女孩。可是,谁不想过得好?假如有资格,人们都会选择优越的人生。非要说,蔡娇、雯雯,哪个不是过着平平无奇却引人嫉妒的生活?想要成为某人,想过上他人的人生,这畸形的欲望是人生扭曲的铁证,也是可怜之人最正当的心愿。

  她和楚建国见面是在省名宾馆。虽然是白天,在这种地点见面,依旧有危险性。有的人就喜欢抓住弱者需要的东西予以加害。但已没得太多可选。走投无路。没什么可失去的了,自然没那么多可怕。

  妮德在腰包和衣服里藏了刀,做了不成功便成仁的准备。活着的每一天,她都做好了这样的准备。坐牢与死,两种最坏的结果,两个不想要的未来。

  雯雯妈开车送她去。女人在车里坐了好久,迟迟没开走。妮德都走远了,她还是下车来,陪她一起去了现场。

  这就像一场招聘考试,她参加了两轮考试,和几个大人面谈。楚建国是孝子,他父亲希望孙女能在国内高考,考上名校。但楚建国的女儿做不到,连学校都待不下去,更不用说学习。他是做任何事都筹划完备的类型,很快想到了办法——自己娇贵的女儿做不到,就由别人低贱的女儿去做。

  这是一个大工程,但在某人全程替读的情况下,可行性其实很高。有这种安排的,楚建国不信就他一个。甚至就在2000年,黑龙江省还有高二生替高考考生做枪手被抓。那是太草率才有的败露,有所筹划,根本不是大事。

  回去路上,雯雯妈握着方向盘自言自语。她止不住地碎碎念,说着一些好像不是说给别人听的话:“老这样,这些人老这样……要我们拿东西跟他们换。说是公平,全狗日的放屁!他们有钱,有名有利。我们有什么?这口逼、这个肚子、自尊,拿这些东西跟他们换,换的什么?换活下去,换口饭吃,换个铺盖,换了也不一定被当人看。我们有得选吗?”

  前面堵满了车,说到最后,她猛按车喇叭。一连串车鸣在井然有序的街道上撕心裂肺地响起,那么突兀,那样刺耳,引来周遭厌恶的视线。女人和女孩坐在孤立寡与的车里,只有她们。

  妮德冷冰冰地开口:“你跟他们换了什么?”

  “比你多。”雯雯妈目不斜视,“不要换太多,不然再也出不来。”

  妮德从不后悔做了这个决定。三年的酬劳,加上事成后的尾款,她拿到的钱能买一套房。论谁来看,这都不可谓不是巨款。她还因此有了资本挤进县里。

  所有人都是如此的冷漠,每段关系都是如此的淡薄,无关真诚不真诚,只是自我与他人间理所当然的分别。人们那么不同,真正的同理心少之又少。欺瞒别人,妮德没有负罪感,因为人们也并不真的想了解她。假如真的了解或想了解她,怎么会觉察不到她的反常?明明赚得很多,但衣服就那两三件,冬天一件大衣都没有,只能叠穿衣服取暖。即便入学填的籍贯是城市,却对县城和附近乡镇知根知底。她经常不在,不来学校,游荡在遍地垃圾的大街上。欢歌笑语的人们当中,只有她一个人面目狰狞。这样的矛盾比比皆是。她没有义务对那些与她没有真情的人负责。

  这些惺惺作态的人,简直愚不可及,交什么朋友、谈什么恋爱,听了就好笑。任何关系,能满足的只有个人的自我感动。所有人都只是交易的关系。他们懂什么是真正的爱吗?谁会真正关心自己以

  外的谁?

  妮德一直这样想,当她站在电话亭凝视电话机旁的说明指南时。当她一笔一画写日记时。当她面对望不到边的山时。

  根本就没有人在乎。

  根本就没有人在乎。

  根本就没有人在乎。

  “根本……”黑影里,她低声说出口,声音卡在咽喉里,在很深、很狭窄、极其幽暗的地方,“没有。”

  他问她原因,她说是计划内休学,“暂时先不读了,过阵子再看情况”。他从不刨根问底,尤其在她回避的情况下。月光洒落在盛家灿脸上,在黑暗中,妮德用视线摩挲他,能猜测自己很长时间都会记得这个人。

  她草草道别,不管他的驻足,接着往前走。

  走出好远,背后传来匆匆的脚步声。妮德回过头,目睹他正朝她追来。警惕心照常运作,大脑自动活跃,推测出对方恼羞成怒、讨伐她的可能。她应该躲避的,可是,无缘无故,身体好像迷失了,反而也朝他迈去。那一瞬间太快,来不及思考,她只知道自己手臂张开,而盛家灿做了同样的事。

  布满爬山虎的围墙下,犹如行星相撞,少年抱在一起。

  拥抱时,手臂勒住对方的脊背或腰。他身材太高,力气又大。她被圈住身体,微微向上提,够不着地面,脚尖在地面上划过。他垂下脸,埋进她的颈窝。她抬高下巴,靠到他肩头,几乎不由自主地闭紧眼。

  不远处,寂寥的月色下,校工在缠铁门上锁链,打着呵欠,旁观少男少女的拥抱。虽然想吆喝不让拉拉扯扯,但又不禁顺从本心,放他们一马,暗中感慨,青春真好啊。

  不安时,孩子们本能地靠近彼此。越是紧紧相拥,就越深地体察到自身的软弱无助。盛家灿神色凝重,苦大仇深,搜刮着力所能及的事。妮德不想这些,也不慌张,耽于这一刻的快乐。

  请抱紧我。她按捺不住笑容,推开他的手却在用力。请松开我。

  青春真脆弱啊。

  他是一个能对她感同身受的人。这种牵引人与人的东西不是欲望,也不是其他渴求,而是一种很强的感觉。和这个人在一起很安全,感到舒适,你知道他不会伤害你,对你有恶意。他正视她的眼睛。微弱的电流从皮肤漫延到内脏,她在陌生的同时也感到新奇。这种感觉会不会消失?她不知道。

  把人耍得团团转不是乐事,没什么好洋洋得意的,无法真诚对待他人并不使人愉快。妮德有不知道的事,但她能感觉到,这里有很美好的东西被毁掉了。

  第38章 第二部分17

  这年头直接上门打砸抢太嚣张,不是不行,不提倡。收保护费,设套让人上钩是好办法。常规就那几个花样,一个是给店里找麻烦,有人在店里碰个瓷,请个可靠的中间人介绍个帮手,等他们人到,事情就定下来了,这个保护费不想交也得交。还有一个就是给老板找点麻烦。

  大哥烦台球厅不听话,妮德答应为大哥解决这件事。她想的是做个套,做庄骗老板去买马。

  她以前看人写过马单,输赢都能控制,也认识收马单的人。买马就是赌博的一种。赌博就那么一回事,能让人身陷囹圄。

  妮德研究了一下,打通关系不麻烦,要联系的几个人也都在。只要想做,事情马上就能安排下去。她去台球厅转转,多了解一些情况。老板当然不忌讳年轻女孩,虽然一个人开不了台,但随便玩。

  有人在摇老虎机,在人在碰桌球。妮德就随便看看,老板的老婆也帮忙看店,笑着出来张罗,跟客人都很熟的样子。老板坐在门口修一辆自行车。他们的孩子跪在门口写作业,之所以跪,不是被罚,单纯是姿势不端正,左扭右扭趴在椅子上,嘴巴还咬橡皮头。老板的老婆出来,一把把孩子拎起来,用力拍掉他身上的灰,乐呵呵的训斥:“小鬼头,坐没坐相!要吃晚饭了,去洗手!”要吃饭了,他们就在店门口支一张桌子,菜是用蜂窝煤炉在路边炒的。一家人在门口吃饭。

  妮德蹭了别人的桌,也打了几杆,眼睛却长久盯着门外那桌饭。小饭桌旁罗里吧嗦的女人,和孩子一块儿偷笑的男人,吃着吃着又趴下桌的小孩。

  肚子饿了,她在路边吃了一碗卤豆腐和鸡蛋,用塑料碗装,带点卤汁,放了葱和辣椒。吃完身体热乎起来,她去了网吧。

  老板的妈妈在看店,妮德笑嘻嘻地叫一声姨,还没来得及问人在哪,人家反过来催她去后面:“烤红薯呢,快去吃一个。”

  网吧老板烤了红薯,妮德也跟着吃。两个人谈了谈最近的生意,老板突然问:“盛家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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