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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山一样_大山头【完结】(43)

  “等会儿有人来接我。”她说,“但我要打个电话。”

  电话在村长那里。村委的门上锁,妮德想也不想,转头搬了块石头,干脆砸破。手伸进去开窗,翻进屋打电话。电话外有上锁的铁盒,她故技重施,直接打破后面的书柜玻璃,把钥匙拿出来。反应之快,动作之熟练,明显早就知道位置。

  电话拨出去,很快被接通。妮德要找楚建国,不想被秘书拦,直接打到他私人手机上。料想他做梦都猜不到,她竟然知道他这个号码。

  盛家灿在外面替她望风,偶尔往屋里瞄一眼,确认没问题。通电话的过程中,妮德越来越激动。到最后,

  声音从屋檐下弹射而出:“要弄我的话你最好现在就弄死我!不然等我回来,被弄死的一定的是你!”紧跟着,电话被狠狠敲回去。她爬出窗户。

  “真的会报复他?”盛家灿问。

  “不,”妮德愤恨地跳到地上,“报复不了。说了出口气。”

  她又问:“你为什么来?”

  他以为她问的是“你怎么来的”:“就那样,到处跑。我一直找你。”

  然后和那些他从前紧张的人搭话。对盛家灿来说,这真的是个很大的挑战。他按照她平常的样子,假装熟稔,学着给予一些人情,换到了令人心惊肉跳的消息。

  “你给了多少钱?”

  盛家灿望着她,用手比划了一个数字。

  “硬红河一包才六块五哪。”妮德的话是批评他笨,被骗了钱,可细听,却没有不满的意思。

  到了山坡上,妮德看到一辆车,停在坡下的空地上。那是一辆新车。上山没有车路,只能勉强走野路,蹭得车身都是泥点和划痕。妮德的堂哥在向其他人炫耀车子,接着呼朋引伴,一起离开车,往家里去了。

  望见那辆车时,妮德的呼吸变重了。她忍不住怒吼:“那是我的钱……用我的钱买的!”

  她背过身,不想再看,可弯下腰又直起来,心里久久难以平静。这些人拿到她的钱,就认为是自己的,理直气壮地占为己有。她恨他们,恨这些愚蠢还沾沾自喜的面孔,恨这些该死的蠢货。

  旁边人问:“要砸了它吗?”

  她还没回过神,困惑地看向他,盛家灿表情很平淡,忧郁积在他的睫毛上,仿佛这只是一个再和平不过的午后,他询问她是否要去享用午餐。

  妮德忍了又忍,最后还是转身,加快脚步,直奔车而去。低头看了眼车窗里,钥匙挂在车上。她打开车门坐进去。

  妮德没有驾照,也没学过,但她不需要。

  车猛地向前,撞向一棵树。一片鸟扑棱翅膀飞起。车引擎盖深深凹陷下去。无辜的树震了震,幸亏没砸到人。妮德还坐在车上,定定地注视着前方,手握着方向盘发抖。

  就在这时,旁边的道路上出现了一个人。而且,妮德还认识她,即便她们只有一面之缘。妮德她爸新娶进家门的媳妇站在那,手里抱着塑料盆,里面有几只茶杯,明显是今天家里有客,去水沟洗杯子。

  看到这一幕,农村女人目瞪口呆。但很快,她朝外挥手,语速飞快,用方言说:“他们听到会下来看,我就说是我开的。你们快走。”

  素昧平生,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女人看着她,急迫地喊道:“走!”

  无垠的绿荫下坠,垂落的木枝晃动,但不是有风,是人在奔跑。他们在林间奔跑,两道影子像一只鸟的翅膀,飞快掠过。

  妮德和盛家灿穿过草地,这条路并不陌生,能通向某条离村有一段距离的大路。女人一定信守了承诺,背后迟迟没有动静。到了路附近,挑了个高处观望,也没见到谁来抓人。两个人都喘息着。盛家灿深吸气,再回头,陡然发现身边没有人。

  天色渐渐步入夜晚,往回走几步,终于看到她的背影。在山里,到处都是树木,一人手臂围不起来的巨木也不少。妮德正走向某一株。乡下人有这种说法,古木有灵。

  她走到树前,膝盖总算无力,整个人跪倒,脸靠在树干上。仿佛认罪,宛如祈祷,向着山。

  前功不说尽弃,也失去了太多。妮德心里很不甘,同时也不理解,盛家灿为什么还要再来找自己。她是一个如此虚伪的人,一边咒骂他人,一边无耻地与他人为伍。她只是自称什么都做得到。她无法把任何东西交给他。

  但他走到她身旁,不窥探她的表情,伸出手,很轻,很轻地放到她背上。从头到尾都很安全,那之中蕴含了支持,你体会得到它的虔诚。他向她摊开手,证明自己什么都没拿,绝不会伤害她。冥冥之中,她有一种预感,这个人被允许使用“永远”一词。

  妮德前额贴着树,微微垂下头:“盛家灿,你还记得我帮了你,但没收你的钱吗?”

  “嗯,”他补充了后半句,“记得。”

  “那是因为我喜欢你。”她说。

  不等他回过神,妮德离开那棵树,转过头来,脸上是灿烂的笑容——龇起牙,收下颌,她招牌的笑脸。妮德总是笑着的。没什么妮德不知道的。只要妮德点头,不论什么事都是办得到的。这是盛家灿有生之年见过最令人伤心的表情。重新变成那个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人以后,她说的第一句话是:“我的腰包在哪?”

  没了腰包也没关系。妮德把刀收回衣服里,抹掉脸上粘的树皮,继续她要走的路。盛家灿被她说出的话击中,那比之前握住的刀刃更锋利。

  他后知后觉地追逐她,想说点什么,手无意识地递出,忽然被触碰。

  妮德把手放到他的手上。

  不像回应道歉时往下压,这次是分开。她的指尖掠过他的手腕、手掌、指腹和指尖,最终彻底地离去。

  湿漉漉的血迹,孤独的叹息,匆忙而纯净的别绪。连山都会惊奇,他们的道别是一场全然温柔的抚摸。

  一辆三个轮子的“跑跑”辟开这条隐蔽的路线,停了车。妮德踩住车沿,弯腰钻进雨布里。雨布盖上了。山不属于任何人,所以她必定还会回来,或许要等一年,或许是五年,或许十年,最多十五年,迟早有一天。上车时弄脏了衣服,她蜷缩身体。张开手掌,掺杂草药碎末的血迹留在掌心。不是她的伤口,是握住过的另一只手上的伤痕。她造成的伤痕。

  驾驶座的人下车,帮忙整了两下雨布,以便更好蒙混过关。那个人是来过山上的货郎。一看到盛家灿,他眯起狐狸眼笑,朝他点头致意。

  车扬长而去,留下一股淡淡的黑烟。盛家灿伫立在原地。

  假使流星来到,用意不会只是要让人见证它消失。

  第42章 第三部分1

  天微微亮,透过没关的窗,能听到路上摩托车轰隆,炸油条的出摊了烧油锅,别人

  家锅碗瓢盆磕磕碰碰。时间到点,非洲鼓强烈的音乐响起来。床上的人呻吟一声,痛苦地伸长手臂,在床头柜左摸一下,右扫一把,好不容易抓起手机。上下滑盖,贴满碎钻贴纸的手机上,闹钟的图标持续闪亮。蒋春莹关掉它,又赖了几秒钟床,然后,顶着鸡窝头下床穿衣。

  直到洗漱完,蒋春莹都还哼着夏奇拉那首世界杯主题曲。今年在南非举办,虽然去不了,但不妨碍她支持有卡卡出战的巴西队。

  她要执勤,走得早。妈妈比她醒得更早,已经起来了。不止起来了,还在包饺子。这架势,看着是早开始了,昨晚蒋春莹十一点才下班,零点前将将到家,当时妈妈还没睡。很难想象一晚上到底睡了多久。

  怕被偷,蒋春莹都把自行车推进家门过夜,要出门再推出去。她边倒推车边说:“起这么早干嘛?多睡一会儿吧。”

  “我睡了谁给你煮饭吃?谁给你老子做饭吃?”妈妈嗓门大,一开口就像打枪,还没听清内容呢,就见一地空弹壳,“你那个闹钟啊每天调那么大声,响那么久才关!难怪书读不好,以前就这样,一睡着就是头死猪!去上班早饭都不吃一个,等你胃烂了住到医院里,我是不会去伺候你!房子又不收拾,起了床被子像咸菜,团在那里,等谁收拾?等我收拾是吧!你住单位宿舍也这样?你就欺负你老娘!”

  蒋春莹动作都快了几倍,火急火燎,把单车挪出去,甩上家门走了。门都关上了,还听得到妈妈在里面说:“门不会坏?用那么大劲有病是吧?!”

  满打满算,毕业以来,蒋春莹参加工作已经第五年。就像多年前某个大冒险后的夜晚,她在家门口发誓的那样,从警校毕业后,她成为了一名人民警察。

  蒋春莹想象过自己冒着枪林弹雨行动,也想象过自己左手一个罪犯,右手一根警棍,肩上还背着一把95式。但理想和现实总归有点差距。她确实是警察,不过,一开始,她的工作内容就是管户口。

  当然,蒋春莹知道,户籍警察也是重要的职业。作为女警,分配这样的任务完全是意料之中。

  人嘛,总有一种天然的惰性,她也自我开导过,作息可比做治安的规律多了,也没那么危险。她这样每天不挺舒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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