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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山一样_大山头【完结】(64)

  一无所获,没有证据,人要放回去。这个案子真就只有这样了?

  同僚都在努力,蒋春莹打了报告,继续留在镇上。漫长的岁月中,遗骸奇迹般地留存下来。蒋春莹是唯物主义者,唯独这时,颇为唯心主义地想,死者的意志必定十分强悍。她一定迫切要把消息传递给某人,某个她理解,也理解她的人。

  工作间隙,她临时回了一趟家。

  没有便车可搭,只能去坐公交车,到车站还有一段路程,之前那个闺女上初中的老警察骑摩托载她。一路上,两个人话了些家常。这次是老警察倾诉。女儿有时嫌他丢脸,不想跟他说话,怎么办?周末想带一家人出去玩玩,不知道去哪大家高兴,怎么办?坐在摩托车上,吹着风,蒋春莹不知不觉放松了心情,有一搭没一搭地给他支招。

  到上车的地方,蒋春莹拿着行李跳下来,和老警察道了谢。

  老警察没急着走,跟她说:“小蒋啊,你很上进,特别累的时候也要喘口气,玩一玩。你这样的小年轻很不得了。加油干!”说完他才发动摩托,扬长而去。

  蒋春莹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得到激励的身体微微发热。她凭借自己的意志行事,绝不仰仗他人的评价,但是,别人的善意切实能抚慰心灵。人不是没有别人就不行,是有这些外来的刺激更好。她转身,慢慢往车站走。

  蒋春莹回到家,妈妈已经回来了,正坐在一张矮凳上看电视。那张彩色凳子有些陌生,不是家里的,很特别,好像在哪见过。蒋春莹多瞄了一眼。

  她没想太多,向妈妈打招呼,妈妈大概气没消,头也不回。

  几件脏衣服没来得及洗,蒋春莹从包里拿出来,塞进洗衣机。洗衣粉用完了,只够洗这一趟,她准备填装一些,不知道备用的在哪。一回头,妈妈正撤离目光。明显,妈妈刚刚在看需要帮助的她,却不伸出援手,反倒冷笑一声,别过了脸,等她开口求助。

  蒋春莹说:“妈妈,洗衣粉还有吗?”

  妈妈不说话。

  妈妈肯定在气头上。每当妈妈不高兴,蒋春莹都会做主动求和的那一个。妈妈一个人为家操劳,有她的苦衷。但今天,蒋春莹的心情有点奇怪。她一声不吭地站了一会儿,把脏衣服拿出来,重重丢回袋子里,重重踩着地板出去,重重摔上了门。

  蒋春莹回了一趟单位,紧跟着再次去镇上。在车上,她一次也没掏出手机,稍微发了一会儿呆,又赶忙振作起来。她和同事一起去接林妮德和盛家灿,准备带他们到派出所。

  相隔甚远,就看到二人在路边。蒋春莹坐副驾驶,手抓着把手,歪着头打量他们。那两个人似乎在说话,没什么表情,保有一些方向的错开,仿佛观察四周是否安全。

  车子驶近,靠边停车。林妮德先进来,盛家灿坐上车,关闭车门。

  “天气好热呢。”

  “是有点。”

  “等会儿可能要一阵子,你们吃了饭吧?”

  “没事。你们呢?”

  简短的寒暄中,车子发动了。

  是老警察先开的口。估计没想太多,就是觉得这件事很新鲜,他问盛家灿:“你上次那个……网上那个事,解决好了没?”

  盛家灿思索片刻,才回想起什么事:“嗯。”

  “哎呀,真是胡搞乱搞。不过怎么就那么巧……一个样子的……”

  盛家灿反问:“为什么人挖出来是那个姿势?”

  旁听到这里,蒋春莹不禁竖起耳朵。事实上,她也很好奇。关于这件事,她还向认识的法医打听过,同事很热心,亲自比划给她看。死者死亡时应是侧身,随着时间推移,山体轻微滑动,尸骨缓慢旋转,才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不过,手臂的姿势是一开始就有的,应该是死者本人的意愿。一般来说,人被击打,会条件反射挡在伤处。可死者的致命伤在头部,依林劲涛所言,嫌疑人瞄准的就是头,死者却抱着其他部位。

  透过后视镜,大叔打量后排人的表情:“这个嘛,你觉得呢?”

  车里有过短暂的沉寂。

  盛家灿说:“我那张照片的情况可以给你们参考。家母不喜欢山上,当时状态很差。到后期,她精神不好,一直把我当成她弟弟,我的舅舅。”

  蒋春莹按捺不住,脱口接话:“所以?”

  “她记忆错乱了。所以,”透过后视镜,盛家灿直视她,泰然自若地陈述,“她以为还怀着我。”

  恰如她曾哭嚎过的那样,字面意义上的“我真想回到没生你的时候”。

  盛澍神志模糊,错以为自己处在怀孕期间。让她无法回头的罪证尚未降生,他只是存在,在她还不厌恶他的时候。厮打的瞬间按下快门,延时的片刻里,女人跌倒在地,脑海里没有想法,身体却遵从本能,护住腹中的孩子。他是她命运的镣铐。毋庸置疑,孩子是一个诅咒。

  在一旁,林妮德迷茫半晌,随即很轻地发出声音。她说:“那时候村里死了人。办丧事,我妈没去帮忙。”奶奶过世时,堂嫂也被送去别人家借住。

  蒋春莹问:“这是什么意思?”

  驾驶座上的同事解答:“孕妇不能参与白事。”

  月份小的胎儿骨骼尚未钙化,经过十余年,早就在土壤中完全降解,不留踪迹。这或许也能解释她为何计划不够完备就仓促逃亡。双生子的未来一眼望得到头,她不知道腹中的孩子是男是女,是人是狗。她不想让它也降生在这里。下山的路酷虐而危险,女人嶙峋莫测,更大胆些猜,她甚至可能根本不想它降生。

  停止生育和杀死自己的孩子是最基本的自保方式,山里的动物们就是这样做的。

  但老警察还有疑问,他自己是个父亲,视女儿为掌上明珠,难以想象这种行径。一个男人怎么能对自己的孩子痛下杀手?这不是畜生嘛!

  蒋春莹认为,林妮德把父亲当透明人,连轻蔑都没有,视父亲为无物。林劲涛也直言父亲是被蒙蔽的傻瓜,措辞相当不客气,平时的态度可想而知。倘若男人敏感些,必定能察觉。自己的两个孩子都聪明过人,是好事,但两个孩子都藐视自己,在一个父亲心中足以构成重罪。热播的宫斗剧告诉我们,男人忌惮兄弟,忌惮儿子,忌惮妻

  子和情人。这样的孩子够打入十次宗人府了。

  比起这个,她更在乎妈妈们。

  跌倒时,孕妇往往本能地抱住肚子。孩子和母亲可能是知音、同僚、生命的伴侣,也可能是一对寄生虫和被寄生虫操控的蜗牛。

  林妮德向警方提出请求,想再确认一次之前现场发现的农具残片。尽管上次就鉴定过,不属于十多年前她家的铁锹与锄头。

  这一次,她显然有备而来,停顿片刻,说:“这是耙子上的。挖坑不会用到耙。”所以她当时的留心程度不如关注其他农具仔细。妮德往往比旁人冷静、聪慧、有准备,所以偶尔会忽略,情况紧急时,普通人不一定能按正确方式行事。

  林妮德说:“能叫盛家灿来一下吗?”

  盛家灿进门,也看了一阵。两个人自始至终没说话,悄悄地看,悄悄地对视,悄悄地起身,一切都很安静。盛家灿又出去,接了电话。等了十几分钟,今天才到镇上的助理来送包给他。他从包里取出信封,里面有不厚也不薄的一沓照片。正是前些时候,他给林妮德看过的那些,2000年至2001年间在山上和山下拍的照片。

  他拍过妮德家排列在一起的农具。那些农具带着泥土,每一把都有各自磨损的痕迹。其中耙居于左二位,上面的缺口清晰可见。

  作者的话

  大山头

  作者

  06-26

  拍农具的照片在第一部分有讲过=w=

  第61章 第三部分19

  蒋春莹拨通电话,等了三声,那头才接通。她开了口,声音略微沙哑:“妈妈……”

  说完就沉默了。其实她并没有想好说什么。

  “你嗓子哑了?叫了你多喝水!你就是不听。你活该知道吗?”妈妈说,“你那个行李包里我塞了干菊花,泡水你不会?”

  “妈妈,我很看重你,你是我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人。我不想跟你吵架了,”蒋春莹打断她,头一次尝试努力地、一点点地,像挤牙膏一样,把自己想说的话从心里压出来,即便妈妈可能不想听,“但有时候你说的话真的很伤人。我只想从你这里得到一点鼓励,一点安慰——”

  妈妈狐疑地打断她:“你又在说什么!蒋春莹,你发什么疯?神经病!”

  蒋春莹噤声了,片刻后,她说:“你开心就好。”

  电话那头的声音愈发高昂,何翠霞似乎生气了,而蒋春莹竟然有点懵。妈妈说:“我开心就好?行啊!呵!我告诉你,这次我不是到你外婆那里去了,我报了个团,去上海旅游了。你满意了?以后家里的衣服我不洗了,饭我也不做了,我就这样到处玩,想干嘛干嘛,我开心就好。以后我就不管你们了!你满意了吧?你是不是这样就高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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