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臣等何罪?!”
“皇上饶命!!丞相救命啊!!”
逃出去的人,还没跑出两步,就立刻被侍卫们抓回去灌下毒酒。
一大臣临死之际还伏在地上血泪不止,喃喃悲切道:
“臣等……何罪……何罪……”
很快,美酒奢宴变得一片狼藉。
文武百官倒下去近三分之一,大臣们的尸体横七竖八倒了一地,全部口鼻冒着黑血,死状骇人。
就连幸免于难的臣子们都惊恐得不能发声,不知该做何反应。
文武百官,国之栋梁,就这么无缘无故被赐死,死的还几乎都是玉家之派的朝臣。
众人不由看向场中仍然活着的、最后一个长久以来力鼎玉家的大臣——
倪鲲。
两鬓染着霜色,气质谈吐像个淡泊又文雅的书生。
可就是这“小小”书生,却网罗一众大臣,力鼎玉家兴盛数十年之久,令皇帝都忌惮三分。
就是这“淡泊”书生,面对这令武将都为之变色的血腥宫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看着与自己过从亲密的大臣们一个个倒下,听着那凄惨呼救,他通通置若罔闻。
不仅如此,倪鲲甚至依旧姿态从容地行礼,对皇帝道:
“皇上,您骤然赐死朝臣,无名无故,没有罪证,其子嗣宗亲必不甘休,京军之流必叛反生祸。请皇上三思。”
众人面面相觑,心说:还三思啥?人都死完了还思啥?而且这话听着怎么不像劝阻,倒像是怂恿着皇帝斩草除根,株连已死众臣之家族似的?
场上再次炸开了锅,大臣们纷纷进言劝阻,南璃君与曹放虽期望玉家之流和倪鲲倒台,却也无法理解皇帝此举,齐齐跪拜:
“父皇,无罪证而杀朝臣,只怕您的千秋功名就要毁于一旦!若再无罪证而祸及家人,只怕要令民怨沸腾!江山动荡啊!”
“皇上,老臣担心京军中与玉家过从亲密之流哗变!请命前往平定!”
似乎为了印证曹放的话,不多时,一信兵忽然驾马飞奔至大殿,高声道:
“急报——皇上!西郊京军哗变!名曰‘卫肱骨,正宫闱’!两万人马正朝皇宫而来!”
群臣大惊,高声惊呼者有之,不停跪拜进言者亦有,场面愈发嘈杂。
但自始至终,皇帝都面色不改,那双阴厉含锋的眼睛,没有过一丝一毫的软意。
这时,一个宫门侍卫头领匆匆上前,附耳禀报,皇帝不动声色地看了霍乾念一眼。
一直对这场宫宴变故安静旁观的霍乾念,从一开始到现在,始终都在观察皇帝的神色,自然接受到这样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不知是否错觉,霍乾念竟觉得皇帝方才那个眼神里带着一丝极细微的笑意。
接着,就听皇帝威声道:
“宣。”
第155章 最后的心愿
随着皇帝一声圣令,在众人回首远望之中,在霍乾念有着某种预感的翘首期待中,远远地,只见一白衣染血,踏马飞来。
云琛将屠狼驹驾得飞起,英姿蓬勃,直冲霄殿。
她飞奔至前,翻身落马,跪倒殿中,高举起两本血迹斑斑的账册,朗声道:
“草民拜见皇上!这里是玉家家主玉阳基多年来贿赂朝中官员的往来账目!一干总账皆在其中!是草民师父拼死从玉家拿出的!请皇上过目!”
枭泽接过账册,瞧着云琛一身孝衣染血,忍不住目光颤动,低声问了句:
“江鸣他……”
云琛忍着眼泪,道:“师父已去。”
枭泽脸上闪过一丝落寞,叹了口气,将账册呈给皇帝。
皇帝却像是刚从愣神中缓过来,目光离开云琛一身白衣带血,并不看账册,只道:
“拿与丞相过目。”
待倪鲲将账册翻阅一遍,皇帝问道:
“朕今日所杀之人,可与账册所记有出入,有缺漏?”
倪鲲恭敬道:“并无一人错漏。”
此言一出,殿内一片唏嘘,再也没有人跪倒在地,请皇上勿杀忠良了。
原来,这些年玉阳基贿赂朝中官员的账,不只玉阳基暗中记着,皇帝也记着呢。
今日所杀,无一枉杀。
但若没有云琛拿着账本出现,皇帝的千古名声只怕不保。
众人终于反应过来,这场宫宴原来是皇帝早有盘算的“清剿”行动,是至自己楠国开元皇帝盛名于不顾的一场横行大义之举。
皇帝扶着龙椅站起身,扫视全场,一字一句威严赫赫而道:
“朕杀佞臣,无罪证亦杀之。罪在当代,功在千秋。万民所系,岂为寥寥史笔所困?!”
好一个罪在当代,功在千秋!
好一个宁负千世骂名,只心系楠国万民的开国皇帝!
皇帝再次拔高声音,喝道:
“传朕令——命公主为极璃上将军!曹放为副将!领兵四万,前往西郊平叛!而后严查佞臣余党残寇!严惩同流之祸!诛叛党!清君侧!”
南璃君震惊不已,拜倒谢恩,却又看了眼霍乾念,犹豫着想开口。
皇帝自然看穿女儿心中所想,语重心长道:
“你的臣,今后便由你来封。”
明白皇帝所言,南璃君重重点头,深吸一口气,随后长身立于大殿前,高声道:
“本宫命霍乾念为巡司大都督!亲查玉氏谋逆贿赂案!罚没玉氏相干财物!如遇反抗!杀无赦!许先斩后奏之权!”
下令完毕,南璃君习惯性地看向皇帝的表情,如过去千百次一样,想去从那张森冷威严的面容上获得一丝认可。
只可惜这次,南璃君得不到了。
仿佛所有力气终于耗尽,皇帝身子晃了晃,一头栽下那高高的龙椅。
随着众人惊呼,枭泽一个飞扑过去,以背相垫,接住了皇帝。
在彻底陷入昏迷之前,皇帝将三道圣旨传下。
第一道圣旨,言天下万物,有生必有死。此遗诏令国丧一切从简,不可穷奢极恀,哭临祭礼不可超过三日,不可禁百姓婚丧嫁娶,不可扰民生息。
第二道圣旨,觐公主为东宫储君,监国十年,丞相倪鲲为君辅,率京军辅政。
第三道为密旨,交由丞相倪鲲保管,待时机合适之际颁告天下。
三道圣旨一出,宫内宫外一片哭声。
年纪大的百姓尚且记得当年皇后殡天时,皇帝如何悲痛到吐血昏厥,令全国千里悲声送之,开山毁田,大兴土木建造皇陵。
可如今到了自己这里,竟简得不能再简。
回过头看看,二十年未再娶,何等情种。
再看这一手开创的楠国盛世,缔造辽阔疆土,令百姓安居乐业,其强悍令四方他国不敢来犯……
到这一刻,人们才说,这是个好皇帝。
大概是人们总对死亡有着天然的敬畏,更在人之将死时,才想起这人的种种好处来,才替其哀伤,替其惋惜,而觉悲伤不已吧。
龙凤栖宫内,太医们乌泱泱跪了一地,不停地命人熬汤送药,做着最后的努力。
宫门大开,宫苑里跪满了哭泣的朝臣和宫人。
南璃君跪在最前面,手里攥着圣旨,泪如雨下。
她甚至不知自己是为皇帝即将殡天而伤痛,还是为机关算尽却只得到一个“储君监国”而悲愤。
监国罢了!还是十年!
十年罢了!还要倪鲲辅政!还将第三道密旨交给他保管!甚至还将守卫皇宫之责的禁军军权交由他!
照今日这血腥宫宴,皇帝明明知道祸乱朝纲的玉家同党之流都有谁,却偏偏放过为首的祸端倪鲲!
为何要对亲生女儿忌惮至此?留倪鲲大祸牵制她?
南璃君真的不懂为什么。
她想问问霍乾念,可后排的这厮却只顾着频频回头去看云琛,心思根本不在她这。
就这么哭声一片,一直到夜将寅时,所有人都跪得两腿发僵,哭不出眼泪只能干号,皇帝终于转醒。
南璃君强撑着膝盖剧痛,往前一步,急问:
“父皇召我了吗?是不是要见我?”
她要亲口问一问皇帝到底怎么回事。
但枭泽摇头,表示并不是要召见南璃君。
南璃君用带有恨意的眼神看了倪鲲一眼,切齿而不甘,“难道是要见丞相?”
枭泽还是摇头,只在跪了满地的人中去寻,最后目光落定在云琛身上,道:
“皇上宣云琛觐见。”
众人面面相觑。
南璃君不可置信地瞪着云琛,皇帝弥留之际,临终为何不见她这个亲生女儿,却要见一个小小护卫?难道又是什么她不知道的权力交付?
在众目睽睽之下,云琛忐忑不安地起身,经过霍乾念的时候,感觉到他飞快地牵了一下她的手。
云琛快速悄悄看去,霍乾念暗暗在袖子里比画了一个手势,意思是有护卫在,叫她不必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