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说,代她向你问好,山寂掌门。”
山寂眼睛死死盯住青鸢的嘴脸,心下全都了然:
青鸢是南璃君早早安插在他身边的杀手,一年多的蛰伏,心甘情愿地扮演一个有个性、有天赋、颇有山寂当年风采的小徒弟,日日洒扫、刷恭桶、跑腿、学着些早就滚瓜烂熟的武功路数,只为等待一个绝对成功的机会动手。
青鸢很聪明,他知道山寂是个戒心非常高,鲜少放松戒备的人。
他耐心用一年多的时间取得山寂的信任,耐心等待南璃君抛出“云琛”这个诱饵。
等山寂赶路到最疲惫、满心为云琛忧心而最松懈的时候。
这时再将他自己故意弄成满身伤痕的样子,用霍阾玉作为突破山寂防线的最后关键一击。
如此长久的谋划,如此细心,想不成功都难。
败在这种小人手里,山寂心头不甘。
但败归败,屈服求饶是不可能的。
饶是在这种濒死的境地,山寂仍邪邪扯嘴一笑,发出一声轻蔑的冷哼:
“演挺好啊,畜生,不登台做戏子,咳咳......真是可惜了......”
山寂越说越费力,开始感到毒素深入全身筋脉。
青鸢无所谓地晃晃脑袋,“我把这当作称赞了哦!”然后从已完全不能反抗的山寂怀里,抽出那根簪子。
他将簪尖抵在山寂心脏位置,一边用力一点点深入,故意叫这痛苦巨大,一边用戏谑的语气道:
“山寂啊山寂,你不适合做掌门,真的。你再厉害,怎么能跟皇帝叫板呢?还敢在香消崖威胁杀皇帝,你当一个能从洛疆王庭炼狱熬出来的女人,真能被你乖乖吓住?实话告诉你,你侮辱甚至意图杀她的仇,这么些年,她一天都没有忘记过。”
簪子锋利的长杆整个没进山寂胸口,迎着那仍旧桀骜不屈的目光,青鸢笑道:
“安心去吧,无义血卫有我呢,作为你的关门弟子,又有皇帝扶持,我会将无义血卫发扬光大的。那你一直心心念念要教给我的什么‘炁’,我也会跟其他无义血卫的高手们打听的,放心吧——”
说罢,青鸢用力按动簪头宝石,那锋利的刀刃在山寂胸口骤然炸开。
山寂浑身一震,“哗”地吐出一大口黑血,身子缓缓栽倒在地……
半个时辰之后。
青鸢骑着马,驮着山寂的尸体,就近来到一处城外。
路过一个巨大的臭鱼烂虾泔水坑的时候,他将山寂的尸体扔下去。
看着那红衣一点点完全沉没进恶臭脏水,只翻了两个泡,就再无动静,青鸢滑稽地行了个默哀礼,随即吹着口哨,慢悠悠离去。
与此同时,另一边,广原城的眺云庐中,霍阾玉从噩梦中惊醒。
她揉揉疼痛不已的脑袋,摸到头上那藏锋刃的簪子不见了。
回想昏睡之前的事情,她喝了一杯青鸢递过来的茶,然后就觉得十分困倦,一觉睡到了现在,不知过去多久。
她忍着腰背酸痛,起身四顾,想找青鸢问一问,却见偏房里,属于青鸢的东西全部都不见了。
她心里生出些不详的预感,急急跑到院中,到处一片寂静空旷,冬风呼啸着吹来瑟瑟寒气,冷得她直打摆子。
忽然,她注意到墙头上,那最繁盛的海棠花树旁,好像模模糊糊有道血红色的身影。
她揉揉眼睛,还未看真切,忽而冷风呼啸,卷起尘土迷眼。
等她再睁开眼时,风一吹,人影散了,海棠花落了。
那方才还繁盛美丽的海棠花树,一瞬间变得萎靡,就连那些未开的花骨朵也全都坠落在地上。
霍阾玉怔怔地望着光秃秃的枝桠,一股巨大的无名悲伤袭上心头,痛得她捂住心口,蜷起身子。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是隔着汹涌落下的泪水望向高高的墙头,莫名知道——
那道红衣如火的身影,从此以后,再也不会出现了。
那个笑着说“这恩义的奴隶,我当给你”的男人,也许……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第457章 恶魔“云琛”
云琛一直觉得,京都的月亮比别处的都要冷。
像是被污浊煞气熏久了,透着一股子阴气。
从前,她总喜欢睡在有月光照进来的窗棂下,如今到了颜府,她却只喜欢蜷缩在月光照不到的角落里。
她用被子将自己裹紧,告诉自己快点入睡,好好睡,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养足精神。
虽然如今霍乾念被幽禁在满是森严把守的霍府,她被困在日夜有人监视的颜府,但她相信,只要他们还活着,就还会有再见面的一天。
她闭上眼睛,专心致志准备睡觉,耳边却听到“滴答、滴答”的水声。
起初,她并不想在意,可水声特别规律又清晰,吵得她根本睡不着。
她有点心烦地坐起身,想喊人去看看,是不是院子里的竹笥漏水了,转而想起这是在颜府。
除了颜十九,她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不知道该使唤谁。
她只好自己爬起来去找。
推开屋门,到处静悄悄,灰蒙蒙的,没有点灯。
院子里没有人,守卫和仆从都不在,只有一道血红色的身影蹲在那高高的墙头上。
“飞鱼哥哥?”
云琛惊讶,走过去才发现,山寂浑身湿透,不停从衣角往下淌着水,一滴滴流下来,在地上汇集成一滩小小的水坑。
她方才听见的滴答水声,正是从这里发出来。
山寂没有应声,一动不动。
云琛奇怪地看过去,这才发现山寂头上竟然带着一个四四方方的铁箱子,刚好将他整个脑袋装在里面,卡在脖子上。
这让云琛看不见山寂的脸,她又叫了声“飞鱼哥哥,是你吗?”往前凑近几步,立马闻到一股浓重的腥臭味,正源源不断地从山寂身上传来。
“飞鱼哥哥,你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
见山寂一直没有反应,云琛只好同他一样跳上墙头,沿着细窄的墙沿,一点点晃晃悠悠走过去。
越靠近山寂,那股腥臭味就越强烈,熏得云琛眼睛都发酸。
但她不嫌弃,慢慢靠近山寂,在他身边蹲下。
因为墙沿太细窄,她蹲下去的时候有些费劲,身子一趔,差点摔下去,好在山寂快速伸手扶住了她。
隔着头上那密不透风的铁箱子,山寂的声音沉闷而厚重:
“琛儿不怕,哥哥在。”
云琛在墙头蹲好,咧嘴对山寂一笑,可觉得山寂根本看不到自己的笑容,便想摘下他头上的铁箱。
她抱着那铁箱找啊找,来回找了好几遍,只见整个箱子严丝合缝,连个锁眼都没有,完全不像能打开的样子,真不知道山寂怎么戴上这玩意儿的。
“哥,你戴着这个不难受吗?别着急,我想法子帮你取下来。”
山寂摇摇头,声音愈发沉重:
“琛儿,看见我的脸,你会害怕的。”
“害怕?开什么玩笑?你可是我发小哎!”云琛站起身,两手抱住那铁箱子,像拔萝卜似的用力往外拔。
按道理说,有山寂那男人身子坠着,她应该拔起来有很大阻力。
不曾想,她刚一使劲,山寂整个人就被她拔飞了起来,高高抛上夜空,在阴冷惨白的月光里翻了几个滚,然后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哥!”
云琛吓坏了,赶紧跳下去扶山寂,后者却猛地往后躲去,不肯她再靠近,又问她:
“琛儿,你确定,看了我的脸不害怕?”
她坚定地摇摇头,大步上前,再次抱住那铁箱准备硬掰。
这时,只听“咔嚓”一声响,山寂头上的铁箱从正中裂开一道缝隙,露出凶兽獠牙般锋利的锯齿。
随着铁箱缓缓打开,云琛的心也莫名跟着悬了起来,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紧接着,一张陌生又熟悉的美丽脸庞出现在眼前,云琛愣了好一会儿,才试探着叫了声:
“娘?”
铁箱里的人脸温柔笑起来,云琛惊喜不已,刚想扑上去拥抱,却见那五官又慢慢变幻,成了山寂的模样。
“飞鱼哥哥?”云琛这时才惊讶发觉,怎么山寂和她娘亲长得……那么像?
正狐疑时,那脸孔再次变幻,这次竟然是她自己的脸。
只是那脸上的表情,是她从来没有过的阴森、凶狠,唇边还挂着诡异的笑容,冷冷对她说:
“蠢货!干嘛不造反?!直接杀了皇帝!多快活!”
这种面对面和自己说话的感觉真奇怪,云琛像是看着一个截然相反的、令她感到极其不舒服的自己,生气道:
“忠君爱国者怎能造反?一旦开战,势必波及平民,京都城的百姓们多可怜?还有阿念,段捷,伏霖,荣易,罗东东……云望,莲城,我的嫂子,我那么多家人。一旦造反开战,他们怎么办?”
对面的“云琛”咧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笑起来,用一种带着奇异兴奋的声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