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瞧霍阾玉眉头紧蹙,小脸紧张地皱在一起,无意识地不停咬嘴唇,咬得那唇红艳微肿,山寂不禁心头一动,大着胆子伸出食指,轻轻勾了下霍阾玉白皙的脸蛋,又拍拍自己肩膀,笑道:
“喂,我说阾玉道长,你当我是什么三脚猫功夫的小辈?我是无义血卫的掌门哎,这天下还没有能与我打个平手的家伙,懂吗?你说是吧,青鸢——”
山寂说着看向围墙边摆弄机关的年轻人。
青鸢,是山寂给年轻人起的名字。
虽然有点娘,但听起来挺别致,年轻人说喜欢。
山寂也特别喜欢这个新来的家伙,一年多前,狮威虎威大军离开幽州的那天,他从一群奴隶贩子手里,救下了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年轻人。
在得知年轻人之所以做奴隶,是为了给身故的母亲买棺材买坟地,才甘愿将自己卖为奴隶时,山寂二话不说就买下了年轻人。
在山寂看来,一个孝顺母亲的孩子,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从此便给了年轻人“青鸢”的名字,带在身边日日教导。
青鸢虽然以前没学过功夫,但悟性极高,学什么都很快,仔细刻苦,从不马虎,还包揽了道观里里外外的所有杂活,心甘情愿由山寂成天使唤来,使唤去,跑腿打杂。
且青鸢人虽然勤快好学,但性子孤傲,颇有点小脾气在,就是对着山寂,也时常臭脸不待见。
这反而愈发合山寂的胃口,觉得青鸢这小子,那股桀骜劲儿,实在是太像当年的自己了。
“喂,小子,我走了以后,你可得把道观给我看牢了,照顾好你师母,听见没有?”山寂喊了一嗓子。
“师母”二字惹得霍阾玉脸通红,拧了山寂一下。
青鸢连头都不带抬一下的,不耐烦地敷衍道:
“昂昂昂!说了一百八十遍了,还说!人老了就是话多。”
“哎呦喂,我把你小子——”山寂随手想抓块石头丢青鸢,却发现院子里里外外都被青鸢打扫得干干净净。
这么大的院子,这么多的海棠树,却连一片落花都没有,就连霍阾玉最爱的桔梗花,都被修剪得根系整齐,摆在供台上。
山寂只能走过去,一把从后锁住青鸢脖子,笑骂:
“你小子说谁老呢?这样对掌门说话,不想活了?还想不想跟我学修炁了?”
“咳咳……”青鸢被勒得直咳嗽,想挣扎,却怎么都挣不脱,很快就脸憋得通红,却怎么都不肯求饶,只道:
“你不是掌门,咳咳……你是我师父!咳咳咳……哪有师父这样欺负徒儿的?!”
看着青鸢笨拙反抗还反抗不过的样子,山寂忍不住哈哈大笑,松开手,故意使劲揉乱他的头发,然后在青鸢嫌弃的眼神中,背起包裹往外走,重新整顿面容:
“我走了,杀狗皇帝去!”
走出去两丈,山寂回头看向霍阾玉,拍拍自己肩膀上的包裹,问她:
“你要我捎给琛儿的东西,装我包裹里了吗?”
“装了。”霍阾玉说。她能够带给云琛的东西没有太多,不过是一大瓶鲜艳风干的海棠花,是去年收存起来的。
山寂点点,继续往外走,走出去两步又回头:
“我给你那簪子呢?那簪身藏锋刃,关键时候摁动簪头上的宝石,可令锋刃弹出,可作防身,带着了没有?”
霍阾玉摘下纶巾,微微偏头,将一头墨水一样黑亮盘起的秀发给山寂看,“带着了,放心。”
“哦。”山寂应了一声,又继续往外走。
将走到大门口,他再次停了下来。
这次,山寂还没来得及转身说话,就被一旁早已看得不耐烦的青鸢推出大门,小声嘟囔抱怨:
“这家伙,一步三回头的,有完没完了,观里吃喝拉撒一切有我,我在,师母就在,有什么好担心的,赶紧走吧,啰嗦死了!”
山寂被硬生生推出观门,气骂:“你小子真是胆子越来越肥了,敢推我?”结果话还没说完,就被青鸢一门板拍在了鼻子上。
青鸢插好门栓,拍拍手,松了口气,扭身对霍阾玉说:“秋风太凉,您进屋里去吧”,却见霍阾玉没有动,仍静静望着观门,像在等待什么必定会出现的画面。
果然,下一瞬,只见一道红衣如火,跃上那高高的墙头,小心避开机关位置,站定在最繁盛的一棵海棠花树旁。
山寂紧了紧肩上的包裹,不羁的眉眼镀上温柔,周身狂傲之气收敛得干干净净,只剩白皙俊逸的侧脸隐在夕阳灿烂的光线里。
他指指身旁海棠树上,那还有一半未开放的花骨朵,冲霍阾玉挥手:
“等花全开的时候我就回来了,我保证。”
说罢,他潇洒跳下墙头,伴着逐渐远去的马蹄声,身影消失在茫茫黄昏。
霍阾玉定定站了片刻,不自觉弯唇笑起,这才转身回屋。
第456章 美人关
回了三次头,够了,再回就不帅了。
山寂心里这样说,然后快速整理心思,开始盘算潜进皇宫杀了南璃君的计划。
他将马驾的四足离地几乎飞起,日夜不停地赶路,连喝水啃饼子都是在马背上进行,除了撒尿方便,他几乎没有停过马。
跑到第四天的时候,人马都进入最疲惫的时候,山寂眼皮子沉得打架,座下马儿也喘得跟风箱似的,快要跑断气。
想了想,山寂决定找地方歇两个时辰再走,抬头看见前面不远处有一处废弃的荒城。
他牵马过去一看,破败的城门上还挂着陈旧的石匾,写着“美人关”三个大字。
他在城里城外细细搜了一遍,到处空无一人,连个乞丐都没有,是个安全能休息的好地方。
但照高手谨慎的习惯,山寂没有选择在屋子里休息,还是找了棵枝叶茂盛的大树,躲进树冠里,以枝叶遮挡身形。
他躺在粗壮的树枝上,凝神听了许久,感觉到周围一点异动都没有,他才慢慢放松下来,准备睡一觉。
然而眼皮子刚合上没一会儿,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将他从半睡半醒中惊醒。
一道熟悉的身影由远及近,一边狂奔驾马,一边不停东张西望,焦急大喊着:
“师父——师父——”
听出那是青鸢的声音,山寂心里“咯噔”一沉,下意识想到霍阾玉出事了!
他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跳下树急急迎去,但仍不忘警戒本能,止步在数十丈外,眯起眼睛仔细打量青鸢。
见青鸢衣衫破碎,浑身是血,连滚带爬地跌下马,朝自己跑过来,山寂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
直到青鸢扑跪在他面前,捧出那血迹斑斑、他专门买来给霍阾玉防身的簪子,他才彻底卸下所有戒备,惊问:
“出什么事了?”
青鸢捧住身上鲜明又骇人的刀伤,吐出一大口血,满头冷汗,脸色惨白,哭道:
“师父,你刚一走,就有一群穿兵服的冲进道观,全是宫里的禁军!徒儿殊死抵抗,奈何他们人实在太多,最后......掳走了师母!”
山寂头皮一麻,火气上涌,心骂他妈的,狗皇帝倒是机灵,大约猜到他要加入京援助云琛和霍乾念,对她不利,倒比他还先动手了!
“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走的和我是同一条去京都的路吗?”
“是!他们人多脚程慢!我特意绕远路来追你,师父,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哼!”山寂冷笑,拿出身上暗藏的各种暗器和匕首,全部分给青鸢,又掏出无义血卫的疗伤秘药给青鸢服下。
他自己则只拿了把常用的短刀,招呼青鸢:
“走,掉头,包抄那群杂种个措手不及!”
说罢,山寂和青鸢一前一后翻身上马,往回飞奔。
但跑出去一段距离,山寂突然意识到有点不对劲。
按青鸢的身世,自小孤苦,与母亲相依为命。
他从没去过京都,也没进宫见过禁军,怎么能从冲进道观的人群的服制上,认出他们是禁军呢?
大概是日夜赶路太久,身体太过疲乏,山寂一时疑惑却没反应过来,手中缰绳一顿,马也跟着顿了一下。
只这么一瞬间,驾马紧跟在他身后的青鸢突然以闪电般的速度从马背上暴起,用山寂从未见过的凌厉身手扑过来,狠狠一刀扎进了山寂胸口。
山寂整个人被撞下马,在泥土地里打了好几个滚才停住。
他强支起身子,想要运炁爬起来,却感到周身血脉锥心疼痛,视线也一阵阵模糊,根本动弹不得。
“没用的,别挣扎了,刀尖上是我攒了一年多的海棠花瓣和桔梗根,才积累炼制出来的剧毒,还去山下你最爱去的那孤坟前,抓了把灵芝草放进去,专克你修的炁。”
青鸢一改过去一年多来那青涩、傲娇、少年气的模样。
他笑得像只阴险老练的黄鼠狼,也不再掩饰那绝好的武功举止,慢悠悠走到山寂面前,皮笑肉不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