泼天的富贵从四面八方涌进霍帮,而玉家只能节节败退,望着眼馋。
再加上这一年来因为云琛的加入,大小战斗胜多败少,霍帮护卫们的死伤较之从前大大减少,故而今年的年节非常热闹。
全府上下从年三十大清早就开始忙活,整个霍府挂满了金红绸和红灯笼,各院都在剪窗花、贴对联、贴福字;
大厨房里更是忙的热火朝天,别说酒菜样式了,光是饺子就包了两万多个。
护卫们全部发了新款的藏青银绣新服制,家仆们虽没换服制款式,但也都领了新衣。
霍府上下几千口人,一个个都穿得鲜亮体面。
霍乾念整整一天坐在北柠堂里,发了十八轮年节封赏,说着大同小异的褒奖之词,累得口干舌燥,胳膊酸疼。
一直坐到日暮西垂,夜色渐浓,年夜宴已经在前厅摆起来,霍乾念还是没有等到他想念的人。
每逢年节,前厅总有宴会。府中所有大门全开,为迎财之意。
霍乾念不知在这前厅宴饮了多少回,但如今才第一次注意到,原来从大门到前厅,一共有六道门。
每道门上都装饰着不同的吉祥兽,麒麟、貔貅、獬豸……
坐在前厅主位之一,他一眼就能望见霍府正门大开,巨大的浮雕醒狮随门扇朝内,露着威严的犬齿獠牙。
大门前广阔空荡,远远地可以看见长街上人影交错。
正座另一个主位上,霍老太爷懒洋洋地窝着打瞌睡,慢悠悠道:
“东风不为吹愁去,春日偏能惹恨长。”
霍乾念眉头一挑,“爹你又在胡说什么八道?”
霍老太爷打个大呵欠,叹了口气,“没啥,饿了。”
霍老太爷发话饿了,年夜宴自然提早开始。
霍老太爷、霍乾念、霍阾玉,再加上七七八八的其他霍府主子,一大桌人言笑晏晏,推杯换盏,吃得热闹。
叶峮和不言从旁护卫,腰上被迫系着喜庆的红腰带。
另一边,润禾拿着一根红腰带,追得花绝满处跑,发誓不给花绝系上决不罢休。
花绝跑得飞快,拒绝三连:“润禾你别过来!再过来我喊人了啊!别拿那丑玩意儿靠近我!”
其他护卫们、管事们、小厮和丫鬟们,也都围着小方桌,在下位吃喝说笑。
整个霍府喜气洋洋,热闹极了。
突然,不远处,一簇巨大的烟花发出鸣叫,升空炸开。
小丫鬟们兴奋地叫起来,“是城里放烟花了?今年怎么放得这样早?”
烟花火光照耀着众人的面庞,霍乾念望着那转瞬即逝的绚烂,目光微微动容。
众人都忙着欣赏这夜色烟花的美景,叶峮却突然眯起眼睛,侧耳去听,微微伸头往大门外长街上看去,喃喃道:
“好像不是城里每年都放的那种烟花……这大动静是什么情况?该不会……”
随着奔腾的马蹄声咆哮冲来,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线,叶峮目瞪口呆:
“该不会是云琛吧!”
第44章 新年贺礼
“该不会是云琛吧!”
所有人都被叶峮的话吸引过去,全都望向大门。
霍乾念也盯着大门口,不敢眨眼。
马蹄奔腾之中,只见五匹高头大马拉着一辆车,直直朝霍府大门冲来。
云琛手攥五根缰绳,意气风发地跨立于车头。
她身后的一驾平板车上,成堆的烟花接连腾空炸开,在她背后交织成一片耀眼夺目。
她就这样一路火花带闪电地策马而来,带着漫天的烟花与仿佛永远不会消失的绚烂,松开缰绳,振臂高呼:
“少主!送你的——新年贺礼!!!”
伴着眩目的烟花照亮整个夜空,惊马声响彻夜色,霍乾念浑身一阵激麻,心头震动,嘴角完全不受控制地高高飞扬。
一瞬间,这天地间仿佛什么都消失不见,只有那大门口的烟花和雀跃的人儿,猛烈撞击着他的心房。
众人全都被云琛这大阵仗吓到了,小丫鬟们更是连连抱团尖叫,大叫着“云护卫太酷啦”!
叶峮见五匹马快收不住蹄子,一副要破门而入的架势,烟花也炸得快要烧起来,惊得大叫:
“云琛!小心点!”
云琛刚想回一句“没事!都是烟花而已!”
下一刻,就听耳边炸起一声巨响,“轰隆——”,一个大炮仗将云琛掀下马车,接着噼里啪啦地轰炸起来。
云琛完全没想到这一车烟花,只有最上面一层是烟火,底下全是野地炸年兽的巨响炮仗——而且还是一百八十八响的。
一时间,炮仗炸得比惊雷还响,震得人耳膜轰鸣。
众人纷纷捂着耳朵,惊叫躲避。
一大团炮仗炸起的黑色烟雾之中,云琛捂着耳朵,咳嗽不停,灰头土脸地爬了出来。
一百八十八响的炮仗,整整二十箱,足足炸了一刻钟。半个烟城都吓得一惊。
霍府的大门差点被炸上天,门上巨大的醒狮头全都被呛得一脸黑灰,两个仆人忙着给狮头掏黑乎乎的鼻孔。
一直到年夜宴结束,各院自行回去守岁,众人都还感觉耳朵里嗡嗡的,彼此说话都得用吼的。
北柠堂中,有家室的都回家团聚了,未成家的要么去会相好,要么三两结伴上街看灯会。
最后在霍乾念身边守岁的,只有云琛一个人。
两人围着火炉,霍乾念坐在轮椅里,腿上搭着一条墨狐毯子。
云琛靠着轮椅,席地坐在小软垫上,对着小火炉,拿着根铁签子烤橘子。
屋外隐约能听见爆竹声、欢呼声,还有街上喧闹喜庆的声音。
屋里只闻银丝碳轻轻地毕剥作响,火光将屋子照得暖烘烘,亮堂堂。
云琛烤好一个橘子,鼓着白嫩的腮帮子,一个劲儿地吹。
霍乾念看着她,眼神软得像是要化开。
“少主,你不吃的话,我拿去给润禾吧!”云琛说。
霍乾念眼神丝毫不移,仍旧看着她,温声道:
“他睡了,每年守岁都是如此,一到子时他便熬不住。”
云琛伸头去看,果然,润禾已经在外间呼呼大睡,估计这会抬着他扔出去,他都不会醒。
她索性自己去扒橘子皮,呲着一口贝齿:
“那我自己吃啦!”
她两手捏着橘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去咬,完全流露出一个少女才有的娇憨。
他嘴边一直噙着笑容,静静地看着她吃。
“少主,他们好像在外面写祈福心愿了,你要写不?我去拿纸笔。”
他轻轻摇头,神色透出一抹暗淡。
他的愿望不必宣之于口,亦不能宣之于口。
不会实现的东西,又何须搬出来扰人?
“你呢,有什么愿望?我替你写。”他问。
她想了想,脸色一红,“少主,我希望你的腿能好起来。府医说,你的腿没有伤到骨头,是伤到了经脉,一半是经脉伤,一半是心病。我希望有一天少主能好起来,亲自走遍这楠国河山。”
他叹了口气,眼中暗淡更明显,想抬手摸摸她的头,手伸到一半,却又放下。
“为了治腿伤,这些年已找遍天下。寻来寻去,不过一句‘无药可医’。”
他霍乾念不是个容易放弃的人,可最后也渐渐认命了。
看着她难过的神情,他强忍住想拥她入怀的冲动。
明明她近在眼前,只要伸手就能碰到,他却觉得那么触不可及。
他的心,只能藏躲在满腔巨大的无力与失落里,连拿出来给她看都不能。
他落寞道:
“云琛,这世上有些事,是非人力可为的……”
比如让一双多年动不了的腿好起来。
比如让你知晓我的心意。
比如,盼着有一天,你能像我对你这般动心不已。
想到这,他心情越发沉郁,许久再也无话,早早睡去。
可惜守岁的夜总是吵闹,梦里也不太平。
霍乾念又梦见那年幽州城外,那无数身穿红衣的血卫如潮水般涌上来。
刀尖刺穿胸膛,砍断手脚……遍地是霍帮护卫的尸体。
所有霍帮精心培养多年的暗卫、亲卫、近卫,在令人闻风丧胆的血卫面前,通通不堪一击。
杀啊杀……
杀不尽的血卫,流不尽的血……
直到所有霍帮人都死光了,霍乾念最信任的亲卫拼着最后一口气,一边吐血不止,一边驾着马车狂奔,载着他逃命。
霍乾念倒在马车里,满脸满身都是血,手累得痉挛抽动,几乎要握不住隐月剑。
最后,霍乾念看见他那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卫,浑身都是血窟窿,捧着一截断裂的肠子摇摇欲坠,对着他惨笑:
“对不起……少主……我撑不住了……”
下一刻,视线天旋地转,马车跌落悬崖,双腿传来剧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