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琛不知山寂话里真正的意思,由衷感到高兴:
“真好,哥,你参加了我的婚仪。你还一直跟在随行的护卫船队里吗?也是专门来见我?干嘛不早点来呢?”
面对云琛眨巴着睫毛的好奇三连问,山寂目光扫过她眼睛下面俩黑眼圈,瞧着几十天过去,她比婚仪那天瘦了一大圈的样子,他脸色微红,愠怒道:
“我倒是也想来看你!也得能找到机会才行啊!”
这几十天,他试图上船跟云琛说说话再走。
试了十几回,每回不是撞见这新婚小两口抱在一起卿卿我我,又是赏月弹琵琶的,又是搂在一起用一只笔作画的。
再要么就是……唉,不能说,不能提,光是想想都来气。
山寂有种想把某个家伙揍一顿的冲动,硬生生忍住,换了副温温柔柔的语气:
“琛儿,我是专程来送你新婚贺礼的,送完我就得走了,门里事务多——喏,傻丫头,成婚了,成大姑娘了,哥为你高兴。”
山寂那欣慰又有点发酸、像个长辈似的语气,叫云琛有点不解,但还是接收到那份心意。
他从怀里掏出一根平平无奇的木钗,样式普通,做工粗糙,看起来像穷苦人家的妇女挽发用的那种。
他将木钗轻轻插进云琛的新妇盘发,神色郑重又带点哀伤地说:
“琛儿,这是……我娘亲的遗物。娘亲走得太快,太突然,我追上去想留她,结果只抓住这支木钗。这是我珍藏多年最珍贵的东西,我将它送给你,它配得上最珍贵的人。”
云琛受宠若惊,连连拒绝:
“这东西太贵重了,我不能要。你应当将来给你的心上人才对,我何德何能受如此重礼?”
说着她就要去拔木钗,山寂却轻轻摁住她的手,不容置喙道:
“你受得。哥给你的,拿着!”
瞧山寂那么严肃的样子,云琛只好收下。
她歪头摸摸发钗,对着山寂笑了一下。
这一幕让山寂有瞬间的恍然,隔了十几年,好像娘亲又出现在眼前了。
琛儿,你比我长得更像娘呀……
山寂心里泪叹一句,仰头抹了把脸,装作玩笑道:
“我得走了,不然海水总往脸上溅,真的好咸。”
云琛狐疑向甲板外看去:“这九层呢?早上跳下去,晚上才能听见响呢,海水从哪里蹦上来?”
“哈哈哈哈哈——”山寂仰头哈哈大笑,爽朗的笑声震得云琛耳膜嗡嗡的。
“行,婚仪参加了,礼也送到了,哥放心了,走了!”
说罢山寂就准备轻功下船,云琛却及时抓住他袖子,小嘴动来动去,犹豫不知怎么开口。
山寂会心笑笑:
“她好着呢。她说了,不打扰,就是她最好的祝福。”
云琛心里一下踏实又释怀,开心地笑起来,朝山寂挥手再见。
山寂报以同样的笑容,眼神注意到不远处走来的某人,却又瞬间垮脸,恶狠狠瞪了一眼,才旋风一样地离去。
霍乾念接受到山寂充满警告的眼神,摸摸鼻子,讪笑两声。
第551章 大结局(下)
山寂离开宝船,改乘小船离开,准备回无义血卫。
可越走,他心里越不得劲,总觉得上回在颜府时没揍够。
那时候,他因为青鸢胸口中刀,差点丢了半条命,一养好伤,就马不停蹄去京都城颜府救云琛。
当看见云琛被关在冷冰冰的大铁笼里,山寂心疼得差点发疯,刚准备大开杀戒,却碰见了同样潜入颜府的霍乾念。
山寂才知道一切皆在霍乾念全盘算计之内,虽理解他为拯救楠国与苍生的艰巨不得已,但还是忍不住为妹妹心痛,只能狠揍他一顿出气。
这会瞧完云琛那挂着黑眼圈、脚步发虚的小模样,山寂有种手心发痒、总觉得上回没揍够的感觉。
他行小船走出去一段距离又折返,以绝好的轻功回到宝船,出现在被云琛使唤去货仓拿香烛的某人背后,一个麻袋扑上去,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打。
以霍乾念身手,山寂一出现在背后,他立马就感觉到了,还以为有袭击,麻袋扑过来时立刻以尖锐的烛盏做抵挡回击。
两人迅速在黑暗的货仓里打成一团,等霍乾念发现对方是山寂,停下手的时候,他已经衣衫不整头发蓬乱。
山寂也没讨到什么便宜,脸上有伤,气哼哼地坐在那里直瞪眼。
霍乾念低眉垂眼,笑得有点狗。
山寂用口型无声地骂了句脏话,想了半天才找到一句合适得体的训斥:
“你俩想要孩子的心情可以理解,但也得慢慢来,不用那么着急!”
“放心,哥。”霍乾念讪笑,想了一下,脸上笑意消失,低声道:
“琛儿无法有孕。哥,这事别告诉她。”
山寂愣了一下,神情瞬间黯然伤痛:
“她要是知道了,不知道得多伤心。”
“所以等时机合适,我打算说是我不行,我不能生育。任何人都不会再问这事了。”霍乾念认真又平常地说出这句。
这叫山寂又是一愣。
同为男人,“我不行”这仨字多侮辱人多有杀伤力,山寂是知道的。
他看向霍乾念的眼神立马少了二百分的敌意,拍拍他肩膀:
“挺好。但这意味着你又要骗琛儿了呗?”
“不是骗,是瞒。”霍乾念说,“哥你不是也瞒着琛儿吗,真打算一辈子不相认?”
山寂摇摇头,眼神像是在看远方那样落寞,笑笑说:
“不了。”
我不想让她知道娘亲难堪的过去,破坏她心目中娘亲的样子;不想她对误会多年的父亲生出愧疚,尤其在她父亲已逝,永远无法弥补的时候。
也不想叫她知道我不堪的过去。
不想叫世人都对“大帝师娘娘”的身世与过去充满好奇、揣测,令她深陷舆论与谣言的浪尖。
人生在世,哪有那么多清清楚楚,非知道不可。留点小遗憾也挺好的。
后面这些话,山寂不用说出口,霍乾念都能猜到。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守护同一个女人的坚定,宽怀一笑。
山寂起身拍拍裤子,故意将一屁股灰拍到霍乾念脸上:
“行了,我走了。”
霍乾念被呛得连连咳嗽,不敢拉脸,还要体贴地问句:
“霍帮钱庄的令牌,哥你拿着呢吧?可以在楠国任何一个地方无限制使银子。请哥代我告诉阾玉,好好照顾自己,不必在意钱财。”
“她用你花钱养?屁!”山寂翻了个大白眼,不再停留,轻功越下船头而去。
霍乾念原地坐了一会儿,像是明白了什么,好笑摇头,随即抱起整整一匣香烛,回到九层甲板。
……
……
七月十五,中元节。
黄昏将至,海面晚霞灿烂。
云琛在长桌前忙忙碌碌,给每个位置都摆好牌位、碗筷、酒杯,把婚仪时喝的酒搬上来。
瞧霍乾念搬个香烛去那么久,还不知道咋了蹭得满身灰,她啧啧摇头,指挥道:
“天快黑了,香烛全点起来。那边,那俩纸扎美女搬过来,一兜拨浪鼓拿来,那全套的十八般纸兵器,还有马鞍子,一包裤子……还有那……都搬过来。”
霍乾念被指挥得像陀螺一样,搞不懂别人家都是烧个金银元宝和衣服就完事儿,云琛从哪里弄来这么些奇奇怪怪的祭祀用品。
那架势认真至极,看起来,她还是相信人死后有灵魂那套。
他觉得这都是云琛太过思念故人的缘故,不忍拂她心意,妥帖麻利地将所有东西摆好后,叫她:
“可以了,琛儿,我们去吃饭吧。”
云琛到处检查几遍,也觉一切妥当。
她轻轻在长桌尽头的主位坐下来,叹了口气:
“我想和他们一起吃。”
霍乾念没有拒绝,挨着她在另一个主位坐下:
“好,那都一起。”
他在满桌凉透的祭祀菜品里寻了一圈,从花绝牌位面前,把花绝生前最爱吃的一盘糯米甜糕端了过来,和云琛一块分食。
两人一边吃,一边聊着故人往事。思念到深处时,不禁涕泪涟涟,抱头哭上一会儿。
就这么一直从黄昏坐到天黑,直到明月升空,繁多烛火将整个甲板照得亮堂堂,这长桌还是空空荡荡,只有他们二人,显得颇为落寞。
这时候,一道小小的黑色身影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一下跳到云琛怀里,像人似的站立起,举两个小前爪,捧住云琛的脸,“吱吱”叫了一声。
云琛抱住墨墨毛绒绒圆滚滚的身子,用它黑亮的皮毛擦擦眼泪。
“小家伙又胖了。”
霍乾念笑道:“它是会享受的。开船的时候窜上来,第一时间就去厨仓安家了。可见荣易对它不好,它才总想跑你这里来。”
云琛想起有一次去荣易府上看墨墨,小家伙被荣易那二十多个妻妾轮流抱在怀里亲到发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