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同门学习的学生们,都将成为辅佐他朝政的左膀右臂。
“子驹,买点好酒好菜去啊,诚心诚意给老师道歉啊!”
“记得去八珍斋称二斤琥珀糖,给师娘带去。哄好师娘就等于哄好老师,铁定成功!”
“哈哈哈哈——”
“行了,放心了,有子驹去,老师一定能消气。”
“咱赶紧补课业吧,我还有两万字的文章没写呢,今晚又是不眠夜喽——”
在学生们的说笑声中,燕子驹离开君下门,又去冢司门叫上三人结伴同行。
四位年轻男女齐出宫门,先去东市买糖醩酒,后去西市八珍斋称琥珀糖,南市北市转了个遍,买的大包小包,往大帝师府而去。
四人凭令牌畅行无阻,径直进入中庭,还没踏进院子,就听见霍乾念爽朗的笑声,与几个时辰前骂他们的架势截然不同。
诚然,霍乾念这大帝师,在三门的时候,那是不苟言笑人见人怕。
学生们只要看见那凤眸不悦一抬,就打心眼里发怵。
但也都知道,只要出了三门,回到帝师府,霍乾念就会立马从高冷帝师变成“爱情”的傻瓜,笑得眼睛都快没了,看着智商下降至少一半。
只因帝师府里有这世上他最稀罕,也最镇得住他的人在——
云琛。
四个学生在院门口听了一会儿,互相对视一眼,感觉霍乾念这会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生气了,不由同时松口气。
四人问候着“老师”“师母”,踏进中院。
院里除了霍乾念和云琛在,望京王荣易,丞相云望,还有正埋头翻医书的炎朗也在。
十年岁月带走了英雄们些许风华,却沉淀了更多从容不迫,也令几人之间亲密更胜从前。
他们有说有笑,正围着地上一大堆石碑雕刻描金。
人人都坐得分隔很开,只有霍乾念跟身上长了胶似的,粘靠在云琛身边。
见学生们进来,云琛一面笑着招呼看座,一面狠狠拧了霍乾念胸口一把。
后者疼得直吸凉气,这才不情不愿地直起身子,与云琛分开些许,扫了燕子驹四人一眼,鼻孔里淡淡地“恩”了一声,算是应答。
院中其他人一瞧这熟悉的架势,立马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荣易用抱女人的姿势,搂着一块带有罗东东姓名的石碑雕刻,一边刻,一边时不时吐点唾沫在上面压灰,笑道:
“我说你们老师今儿怎么回来这么早,敢情又被你们气回来的呗?说说吧,这次又是为什么?”
燕子驹放下手中礼物,恭敬向荣易行礼,汗颜道:
“学生愚钝,惹老师生气了,今日没能背出《永康大典》。”
这话一出,云望“扑哧”笑出了声:
“那东西三亿多字,天下谁能背出来?”
“嗯??”燕子驹四人齐刷刷愣住,看向霍乾念。
后者淡定翻了下眼睛,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
“我抽查你们,又没说我能背出来。我又不是要考试当皇帝的人,搞笑得很。”
一听这话,四个学生顿时肩头大山松去。
那霍乾念都背不下来的玩意,他们背不出来再正常不过,纷纷放下礼物,恢复了年轻人的活泼劲儿,喜笑颜开地围靠到云琛身边,一下就把霍乾念挤到旁边去了。
云琛照旧先左右揽住两个女孩子一顿疼惜:
“好霜儿,好柔儿,瞧瞧一天天在冢司门训的,都瘦成什么样了,晚上留下来吃饭,我让润禾给你们加大肘子!”
“嘿嘿,谢师娘!”
荀霜儿甜甜笑着回应。
和她比起来,另一个女孩子就显得沉默多了。
焦柔只是脸颊微红地倚靠在云琛身边,很少说话。
比起荀霜儿活泼到处跑,和丞相、望京王如忘年之交般打成一片,焦柔更像个外来客。
诚然,对她来说,她走到哪里都是被排斥的“外人”。
只因为她的父亲是焦左泰。
她本该同“羊人将军”一起下地狱去的,可云琛却牢牢践行了当初对焦左泰的承诺——
烟城武馆,焦柔,求你。
九个字,焦左泰死前的唯一托付,云琛从没有忘记。
当年万众瞩目的霍云大婚,南下游船婚假一结束,云琛就亲自去了趟烟城,在武馆找到焦柔,将她带回了京都城抚养。
同时带回来的,还有当年颜十九不知情之下,竟同样派人托付去武馆的荀霜儿和荀阳兄妹。
那是颜十九找来的荀戓遗孤。
本意是为了要挟云琛的,可后来颜十九落败,竟使云琛意外与荀戓在世上仅存的血脉团圆。
自那天起,云琛就将三个孩子带在身边悉心教导,当作亲生孩子一样疼爱照顾。
慈母之心倾注在三个孤儿身上,一爱就是整整十年。
十年,真的好久好久。
久到皇帝都快换两轮,丞相云望都卸任了,他们这三个孩子终于不负众望,齐齐考进冢司门,成为了武丞相候选人。
所有人都为这三个年轻人高兴。
可只有焦柔清楚,荀霜儿和荀阳是大名鼎鼎的忠卫荀戓之后,他们秉承先父遗志习武,所以自愿拜入冢司门,走武将之路。
而她焦柔却是大奸大恶的贼首之后,因三门多有不许罪籍子女从政的规定,所以她只能选择冢司门。
而且只能选武将之中最危险、最艰苦的先锋将军职位去考。
尽管碍于云琛和霍乾念的面子,身边从无人敢当面指着她鼻子质问“你一个杀人魔的女儿,也敢来入三门?”
但有些话不必说出口,只从周遭人怀疑、防备、鄙夷的眼神,焦柔就能清楚地知道自己和荀阳荀霜儿之间的差距。
如果不是因为云琛,她早该被人寻仇杀死了。
没人相信,羊人将军的女儿能成为一名国之栋梁。
这身世差别,让焦柔刻骨铭心地自卑,以至于正值青春貌美的她,却不敢向倾慕的人儿袒露一丁点爱意。
想到这里,焦柔装作不经意,飞快地瞄了一眼正和云望谈笑风生的燕子驹。
与焦柔地位截然不同,燕子驹出身名门,品学兼优,仪表堂堂,是公认的最有霍乾念年轻时候风范的新帝候选人。
他是无数少女的梦中情人,也是焦柔做梦想要却不敢靠近的人。
因而,焦柔只是飞快地看了燕子驹一眼,就又低头咬手里的琥珀糖。
殊不知她低头的时候,燕子驹恰巧回看过来。
见她只是同平日一样,安静地坐在那里,连多一个眼神都不给自己,燕子驹眼中闪过落寞。
他正琢磨怎么找借口与云琛说话,好离焦柔近一些,荀霜儿却蹦蹦跳跳地跑来挽住他胳膊,央求他帮忙去收拾荀阳。
瞧着四个年轻人“你爱我,我爱她,她爱他”的感情大戏,云琛与霍乾念、荣易、云望和炎朗对视一眼,以过来人的身份会心偷笑,心说:
年轻人呐,都得经历下爱恨情仇呀!
“唉,儿女们的恩恩爱爱,管不着喽!”云琛装模作样感叹一句。
焦柔何其敏感,立马就听懂云琛话里的意思,脸颊红起来,慌得说话也忘了分寸:
“师娘说什么呢!什么‘儿女恩爱’,说得跟您知道似的!”
这话一出口,全场瞬间寂静。霍乾念的脸色有点不好看。
霍乾念与云琛成婚十年,却因霍乾念不能生育,而未能诞下一儿半女的事情,算是全楠国的遗憾。
人们多么希望能瞧瞧这对龙凤璧人生出来的孩子,简直不敢想那将何其耀眼隽秀。
可惜人生总有遗憾。
这也成了人们默契不戳的伤疤。
此刻焦柔慌乱之下的一句话,虽然无意,但准准戳痛了霍乾念和云琛的软肋,一下让全场气氛都冷了下来。
焦柔面色倏白,心知闯祸,紧紧抿着嘴不敢再说话。
一向能言善辩的燕子驹也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圆场才好。
整个院子都是沉重的气氛,只有云琛好似浑然不觉,一把拉过焦柔就去捂她的嘴,求饶似的哀道:
“祖宗,求你别说了。这些年为这事,那家伙三天两头找我要安慰,搞得我整夜没法睡啊——”
“师娘!”焦柔为云琛这“口出狂言”的荤话惊呆了,脸通红地躲进云琛怀里。
全场尴尬的气氛立马破功,所有人都“哈哈”大笑。
荣易揶揄地看向霍乾念:
“真是绿茶界的祖师爷呀!不管隔多少年,我娶多少妻妾,我都还是感觉甘拜下风呐!”
这时,一直埋头看医术的炎朗插话了:
“那不一样,你研究三十个老婆,姓霍的就研究云琛一个,功力和深度自然不同。”
“哈哈哈哈哈这句更黄!哈哈哈哈——”
炎朗这话,直接叫在场四个年轻人全羞红了脸,管他什么“尴尬气氛”,全抛到了九霄云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