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逻队伍经过之后,谢如墨轻易就潜入了地牢,地牢挖得很深,一直贴墙往下走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孩子的哭声,谢如墨知道来对了,这还挺不费功夫的。
牢室里点了灯,但灯光微弱,谢如墨下去之后,看到并没有人在这里守着,他迅速走过去打开一间空牢室的门藏进去。
这一间一间的牢室是密封的,只在铁门上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他藏匿进去之后,只要没人打开牢室的门,就不会有人发现他藏匿在里头。
而且他在关门的时候,用铁丝缠着锁扣,让锁扣看起来是锁住的,只要不仔细看,是发现不了端倪。
哭声就在他左边的第三间牢室,只有没有靠太近,是因为进来之后竖起耳朵一听,知道那边都关着人。
他估摸着是大长公主关着的那些小妾,或者是一些犯错的庶女,这些人或许恨极了大长公主,但是或许也已经麻木顺从,如果发现有人闯入,有人想立功得到出去的机会,保不准会大喊。
所以,他选了距离关押人的牢室远一点。
把耳朵贴在墙上,他听到左边传来安抚的声音,“季儿别怕,灿儿也别怕,爹和娘亲都在呢,娘子,相信爹娘一定发现你们不见了,他们会去报官的,或者他们会去找惜惜帮忙,惜惜有王爷呢,他们一定可以把我们救出去的,别怕。”
应该是宋子安的声音,他说着别怕,但他的声音尾音都是颤抖的。
他如今还不知道那个喜怒无常的女人是谁,为什么抓他们一家四口来此,但是看她的身份应该不简单。
他脑子乱得很,也没办法静心分析他到底得罪过谁,还有那个女人说的话奇奇怪怪的,倒不像是得罪过他。
谢如墨刚藏好,就听到脚步声响起了,有人从左边走来,他立刻打开了那个铁皮小口,自己则贴着墙盯着看是谁经过。
但那人的脚步声停留在了宋子安的牢室外,不耐烦地说了句,“别哭哭啼啼的吵了别人就寝,进了这里就认命吧,这辈子要出去,就只能横着出去了。”
是顾驸马的声音。
第699章 荒谬太荒谬
宋子安急声问道:“尊驾,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为何要把我们一家四口掳来?不知道在下是哪里得罪了贵府?若有得罪,我在这里赔罪,但我妻儿是无辜的,请放了他们,有什么冲我来便是,要杀要剐都可以。”
顾驸马冷冷地道:“真要杀你的时候,只怕你还会往你妻儿身后躲呢,没用的怂包,懦夫,闭嘴吧。”
宋子安身上的软散已经差不多褪尽,他趴在那小窗口上,对着外头看过去,“我不躲,只要放了我妻儿,要我如何死都成。”
“本驸马最讨厌你这种逞强好勇的人。”顾驸马说完,冷冷地往左边走回去,开了一所牢室的门进去了。
公主说了寒衣节不许他来,他便先躲到地牢里陪陪凤儿,这看管地牢的人他都买通了,放她们出去是不可能,但他要进来的话,也不用公主特意开恩,只是有时候假意请她开恩,是想让她觉得一切还在她掌控之中。
宋子安听了他的话,呆立当场。
本驸马?
他是驸马?那他是哪位公主的驸马?
结合起那疯女人的所作所为,在听他自称本驸马,宋子安立刻想起一件旧事。
这事情发生的时候,他大概还没出生,大长公主看上了兄长宋怀安,求当时的文帝爷赐婚,但文帝爷不愿意赐婚,加上兄长也不喜她,更不想当驸马,所以明里暗里都远着她。
从此,大长公主便恨极了宋家的人。
想起这件旧事,他便又想起父亲曾说过,宋家这么多儿郎,太祖父传下来的这一脉,只有他与怀安兄长是最相似的。
他顿觉得浑身冰冷,一阵窒息感传来,好一会儿才喘过气。
他首先觉得很荒谬,这么多年过去了,怀安兄长牺牲了,嫂嫂也死了,大长公主莫非还惦记着兄长?
惦记兄长不要紧,竟掳他来,是为了……
他羞怒得都不敢想下去,荒谬,太荒谬了。
但他马上怀安兄长牺牲的时候,大长公主派人送来的贞节牌坊,这件事情原先他们是不知道的,后来惜惜侄女把贞节牌坊退还,事情闹大了,宋家这边才知道,而他也是回京才知晓此事。
所以,整件事情虽然荒谬,却也有可能。
大长公主绝非外边所言那么贤德,可世人皆被她蒙蔽,即便家人去报官,也没人想到他们会被大长公主关押在此。
不仅仅是关押,方才自称驸马的人说,进了这里想出去就只能横着出去。
无人知晓,便无人来救,以那大长公主的疯劲,只怕他们一家五口真的要死在这里。
想到这里,他心头一阵绝望,展开双臂把妻儿抱在了怀中,声音发抖地安抚,“别怕,横竖就是一死,我们宋家儿郎,没有一个人是怕死的,季儿灿儿,可还记得爹爹跟你们说过怀安伯父和几位堂兄的事情?他们是我们宋家顶天立地的汉子,他们牺牲在战场身经百战,也立志收复我商国国土,我们也要像他们那样,无惧牺牲,无惧死亡。”
孩子止住了哭泣,他们记得怀安伯父,知道他是宋家的英雄,是商国的英雄。
第700章 还不如死了
但是他们依旧浑身颤抖,本来好端端的在家里头,却被几个人粗暴地带来关押于此,他们最大的还不满八岁,怎会不害怕?
黄氏也怕得要紧,但为母则刚,她忍着恐惧和担忧,也一同和夫君安慰着两个儿子。
但夫妻对望一眼,眼底里都充满了绝望与无助。
谢如墨在那边的牢室,听到宋子安和黄氏的话,他不由得心生敬佩,岳父的精神真的是传递到了每一位宋家儿郎的身上。
尤其宋子安与岳父接触较少,他也只是个本分的生意人,也能如此铁骨铮铮,太公真是把他们教得很好。
什么才是真正的世家?他们就是,纵然没有什么人在朝当官,但他们的团结,风骨,足以叫很多世家羞愧,顾驸马也是因此恼羞成怒的,宋子安做到的,他做不到。
顾驸马和林凤儿是在最左侧的牢室里,谢如墨还是可以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
林凤儿声音很轻,但是充满了失望和痛心,“她们是你的女儿啊,你怎么能这样狠心?”
“背叛公主,死路一条,如果我不揭发她,会连累你我的性命,更会连累林家和顾侯府,凤儿,我是迫不得已。”
“迫不得已?”林凤儿呜咽一声,“这四个字你用了很多年,每一次做选择,你都同我说你迫不得已,你为什么不跟顾侯府说迫不得已?他们有能力反抗,即便没有能力反抗,但只要安于现状,日子总归是过得下去的,可你每一次都来跟我说迫不得已,跟你其他女儿和妾侍说迫不得已,你每次的迫不得已,我们就要有人死,我真的受够了你,青兰是唯一反抗的孩子,她有骨气,偏偏遇到你这么个软骨头的爹,她来见我的时候,我看到她眼底的光,那是我从你眼里从没看到过的东西,你当爹的不帮她就算了,你还要揭发她,还要害她……”
林凤儿的声音渐渐闷了下去,像是被强行拥抱到怀中,闷着了她要说的话。
听声音,听气息,谢如墨知道林凤儿身体极差,如果一直待在这里,估计十天半月的,她就没命了。
顾驸马真是个贱男,辜负了那些可怜的侍妾,连自己的女儿也要出卖。
他想起曾经在宫宴的假山后遇到掩面痛哭的顾驸马,和如今所听所见的,简直判若两人。
那时候的他,或许是爱过谁的,但究其到底,他也只爱他自己。
良久,顾驸马叹息,“你顾着自己的性命,如今公主已经不派人送药来了,我偷偷给你送药,也不知道能送到几时,十月十五如果青兰真的联合北冥王府行动,你和青兰都会没命的。”
“还不如死了呢!”尖锐的声音响起,听起来像是另外一个人,尖锐里透着狠狠的讽刺和绝望,伴着呜咽,“还不如死了呢,死了去陪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啊……”
这一哭起来,整个北边的牢室都充斥着呜咽声,顾驸马厉声喝道:“哭什么哭?把他们都吵下来,那就不是死,是一顿打,你以为死是这么好死的?要这么好死你们现在还用活着遭罪吗?”
顾驸马的话吓着了她们,哭声和呜咽声全部都吞了回去,吞得迅速,像是一场即将爆发的暴风雨,却倏然黑云四散,风平浪静。
宋子安紧紧地抱着妻儿,这是地牢吗?这分明就是地狱,这是大长公主府的地狱,他做梦都没想到会有这样一个地方。
谢如墨在那边听得也难受,宋子安一家得多害怕,但他现在还不能把他们带出去,否则一旦明日发现了人不见了,引起了大长公主的警惕,明晚的计划多半是要失败。
看来,今晚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忍耐而折磨的一个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