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惜惜这话说得也明白,看皇上面子她才来的。
齐皇后淡淡地道:“带路吧!”
齐尚书亲自带去,齐大夫人要跟着宋惜惜去,被兰简姑姑拽住,甚至不顾冒犯把她拖到了皇后的身边。
皇后眸光寒如雪,“母亲,请为你的外孙着想。”
“你这样做,只会害了大皇子。”齐大夫人声音微愠,“也害死你祖父。”
“祖父已经不想活了。”齐皇后梗着脖子,固执地道:“他是在复仇,我是在助他,母亲明白吗?”
“我只知道你想用你祖父的死,来扳倒宋惜惜,但我告诉你,不可能成功。”齐大夫人摇头,继续说:“皇上不会在这个时候弃用宋惜惜,相反,皇上恩准你回府是为了让你尽孝,而不是让你用这种腌臜的手段来害人的。”
皇后面容大变,“你说本宫手段腌臜?我是你的女儿,你就这么帮着外人指责我的?母亲不慈,休怪女儿不孝。”
她神色一厉,“来人,把大夫人送回房中严加看守,没有本宫的准许,不得踏出房门一步。”
齐大夫人双肩微微垂下,看了她一眼,“你真是昏了头了。”
齐皇后冷着脸看着她被拖下去,此番回娘家,她带了不少心腹宫人,自都是听她使唤的。
便是在场的齐家子侄,也没有敢不听她的。
扭送了母亲,齐皇后也带着兰简姑姑去明德院。
明德院,梁琦走出来,躬身道;“回大人的话,老太爷说只想和宋惜惜一人见面。”
“烦请告诉帝师,穆某前来探病,还有丹神医随行。”
“实在不好意思,帝师说只见宋惜惜一人。”梁琦道。
齐皇后恰好赶到,闻得此言下令道:“宋惜惜一人进寝屋,其他人都可以在内听着,再把齐家的人传过来在外堂候着,防着祖父有什么话要吩咐。”
寝屋与内堂隔着一道帘子,加上也不过几步之遥远,里面的对话都能听到。
齐皇后只要听到祖父对宋惜惜发怒,不管宋惜惜能不能忍,祖父一旦动怒,必定急火攻心。
御医说了,一旦急火攻心,便有暴毙的风险。
第1249章 反转?
一道帘子隔开了寝屋内堂,宋惜惜掀开珠帘,听得珍珠叮咚清脆的声音。
都说屋小养气,老人的屋更不可太开阔,免得阳气发散,有碍健康。
因此寝屋不大,一张雕花檀木大床安置东面,南面则是一张罗汉床,有个小小衣橱,但方才内堂里也看到有衣橱,可见这衣橱是另外打造的。
宋惜惜扫了一眼,屋中所见之物,皆名贵且高雅。
“老爷子!”宋惜惜温声唤了一句,事到如今,细细想来他们并无私怨,只不过事赶事,恰好是遇到了。
齐帝师睁开了眼睛,灰暗浑浊的眸子先扫视了一眼,确定只有她在,才缓缓地叹了口气。
他很虚弱,呼吸很微弱,确实到了油尽灯枯之际。
桌面上摆放着一碗药,一碗粥水,还温热,想来是有人想喂他,他不喝。
他伸手指了指,“粥。”
宋惜惜转头看了看,“想喝粥?我找人喂您。”
梁琦立刻进来,感激地看了宋惜惜一眼,要知道老爷子好几日不吃了,她站在这里老爷子便想喝粥,别的不管,冲这点,梁琦很感激她。
齐皇后在外头听着,微微皱起了眉头,这与她所预料的也不一样,祖父怎么还喝粥了呢?
她想了想,觉得祖父大概是连骂她的力气都没,需要喝点粥水,先且看着吧。
齐帝师喝得不多,一碗稀粥,是放人参熬的,喝下去有小半碗,便摇摇头了,然后挥手叫梁琦出去。
梁琦看到少了小半碗的粥,几乎落泪,老爷子如果死了,他决计也是活不成了,如今尚书爷还没对他问罪,是因为老爷子身边还需要他。
喝了人参粥,宋惜惜从他的呼吸可以听出,有好一些了。
但他还没有马上说话,始终虚弱过度,人参下去也需要一会儿才发挥作用。
齐家用的人参,自是不差的。
宋惜惜搬来椅子坐下,就像是在京卫府时那样,坐在了他的床边。
齐帝师眼睛半阖,开始说话了,“你那日说,老朽没有争取过,今日叫你来……”
他微微地呼出一口气,再慢慢地吸气,像是极难维持呼吸,好一会儿才接了方才的话,“想告诉你,有些事情,争取无用,徒劳,害人害己。”
宋惜惜没说话,知道他还没说完。
果然等了一会儿,他又继续说:“你做的事,也不会成功,眼下……眼下的成功,不过是虚幻,到底,到底世俗是不允许的。”
他喘了好几口气,一颗浑浊的泪水从眼角滑下,“当年,先帝为何严禁,便是因为……因为洞悉了老朽。”
“君令,不可违!”他抓住了被褥,瘦如枯柴的手布满了青筋,用力地想说出自己想说的话,“抗争不过,便顺从了吧。”
宋惜惜觉得他应该是说完了,因为他疲惫地合上了眼睛,微微地喘着气。
宋惜惜这才道:“其实,以往的事情便不必提了,您在年轻的时候就选择过了,只说一样,便是官员去红楼楚馆都是不允许的,您是帝师之尊,就算不是去南风馆,去秦楼都要被口诛笔伐的。”
他喃喃地说:“是,我有错,但我去南风馆,只想看看他们,他们总有人能顺遂的,看到,我便觉得有些欣慰。”
宋惜惜摇摇头,表示不认同,“不,能去那地方的都不是什么所谓顺遂,在我看来依旧是寻花问柳,真正的,应该是心灵相通,而不是只在无任何感情基础的皮肉之欢。”
“但起码,原来是有人同我一样的,这便足够了。”
“您一直都知道有人和您是一样的,不需要去南风馆来证明。”
第1250章 我还没死
齐帝师好一会儿没说话,但呼吸渐渐急促起来,仿佛像是要发怒了。
齐皇后本在外头听着,觉得话题走偏,想进来干预,却听得祖父这呼吸声,顿时又止住了脚步。
她觉得自己不会猜错的,祖父受了这么大的打击,他面子上受不了,觉得这是莫大的羞辱,他一定是要找宋惜惜报仇的。
横竖他都不想活,何不用自己的死,痛痛快快地报个仇?
可她等了一会儿,也没听到祖父发怒的声音,只有他幽幽的声音,“或许你说得对,但你在京卫府说得不对,争取是没有用的,就像你眼下所做,也全是徒劳。”
宋惜惜笑了笑,“老爷子,敢不敢跟我打个赌?”
“打赌?”齐帝师也笑了,只是笑得悲凉,“你觉得自己能赢?如何算得你赢?”
“过几年,你会看到很多地方都有工坊和女学,这算不算我赢?”
“痴人说梦。”齐帝师缓缓摇头,吃力地说:“京中女学,全因有太后,若在其他地方,绝不可成事,工坊就更不可能。”
宋惜惜凑近些,他身上的臭味熏过来,辣得眼睛生疼,她也不躲,“所以,我邀请帝师跟我打个赌,不需要太久,两年,两年足矣。”
齐帝师意识有些混乱了,眸子幽幽地看着帐顶,“但我们还是不一样的,我的想法,比你做的惊世骇俗许多,永远也不会有人真正接受,更不可公诸于世,得到世道的认可。”
“可您自己都不认可啊,您违背了自己的心,您既不喜女子,又娶妻生子,您背叛了自己,又有什么资格说可以得到世道的认可?”
齐帝师反问了一句,“你认同吗?”
“不重要。”
“你不认同!”
“老爷子,我认同不认同,不重要啊,重要的是您早就已经做出了选择,而且我认为这是私人感情,不需要得到谁的认同,您也无需公诸于众得到世道的认可,就像是有人爱桃花,有人爱梅花,各有所爱,为什么非要别人也跟您一样喜欢幽兰?”
他说这个话题,仿佛是有了不少的力量,能咬字清晰地反驳,“得不到认同就是异类,谁都不愿意做异类,但其实你也是异类,你是当朝第一位女官,只是我也能保证,除你之外,不可能再有女子入朝为官。”
“那咱们再打个赌呗,我保证两年之内,一定有女子可以再入朝为官。”
齐皇后忍不住了,大步冲了进来,“祖父,是她害得您身败名裂的,您还跟他打什么赌?有本宫在,您心里有气尽管撒,本宫为您做主。”
皇后的忽然闯入,让齐帝师像是受到了莫大的惊吓,他重重地喘了一口气,“滚!”
“祖父!”齐皇后气结,“本宫是皇后,您怎么能让本宫滚?”
“滚出去!”齐帝师眼底充满了怒火,“你那点心思……还瞒不过我!”
“祖父被宋惜惜气糊涂了!”齐皇后沉着怒气,“您是要宋惜惜滚出去对吗?”
齐帝师一拳打在被褥上,目眦欲裂,“我还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