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那我四五月份的时候可要来看看,到时候,你陪我一起来啊?”
“我本来就在这儿啊,应该是……”顾青棠想说,应该是你来找我吧,可说着说着,她似乎有点明白时珩是什么意思了。
阿妈刚才的话又浮上心头,顾青棠有些不自在地抬手捋了捋额间的碎发,仰头看向天边的碎霞。
突然,身后有吵吵嚷嚷的声音传来。
顾青棠和时珩同时回身。
拐了几道弯,从他们所在的位置,可以看到巷子里有什么地方冒出烟来——着火了!
顾青棠双眉紧锁,疾步往巷子里跑。这里住着的人,很多都是看着她长大的,她接受不了任何一户人家出事。
与此同时,她在思考一个问题——怎么就在她回来第一天就又着火了?难道是因为……不会那么巧吧……
眼看着离失火的地方越来越近,顾青棠腿软得几乎要站立不住。
身后熟悉的沉香气息传来,将她拥在怀中,可她还是觉得,眼前的一切,都虚幻得像是身处梦中一样。
顾青棠伸了伸手,却抓住了一片虚无。
时珩将她的手拉回来,握在手中,侧头看向时义,沉声道:“快去找人来救火!”
失火的是顾家。她就出去了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回来后居然就物是人非了。若非时珩扶着她,此刻,她早已瘫倒在地。
“这是在做梦吧。”顾青棠呢喃道。
时珩没听清,凑近她问道:“什么?”
她侧仰起头,望着那股沉香气息传来的方向,涣散的目光一点一点地恢复过来。在她眼中,时珩的面目逐渐变得清晰,随之而来的,是她奔涌而来的泪水。
不停有人在火场中出出进进,顾青棠这才相信,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
顾青棠深吸着气,一口接着一口。烟熏得她直流眼泪,她不停地抹着泪,从时珩的怀中挣脱开,直愣愣地就要往火场跑。
时珩一个大步拉住她的手,“你要干什么?”他喊道。
顾青棠似乎听不懂他的话一般,指了指里面,“我要去找我阿爸阿妈啊,他们还在里面呢。”说着,她的眼泪就又流了出来。
她转回自己要去的方向,想要往前走,手却被时珩牢牢地牵住,她用力一甩,使劲挣脱开,“大人您要干什么啊!我要去找我阿爸阿妈!”边说,边流眼泪。
顾青棠再度冲向火场,时珩也奋不顾身地跟着往里跑。
在他身后,时义大喊着“世子爷”,却根本就得不到任何应答。
在顾家门口,时珩终于又拉住了顾青棠。他把她牢牢地圈在怀中,带着她往边上靠了几步,“阿棠,时义他们已经在救火了,你冷静点。”
顾青棠只是在拼命地摇头。
时珩甚至能感觉到,怀里的人在不停地颤抖,可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突然之间,顾青棠问道:“大人您刚说什么?”
她仰头看向时珩,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她就自顾自地说道:“对,对对对,大人您说得对,救火,救火!我阿爸阿妈,他们不喜欢太热。”顾青棠呢喃着,她不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
顾青棠还在不停地颤栗,像是冷得抑制不住地发抖一般。时珩把她抱得更紧了,想传给她一点热量,让她暖和一点。
她还是一片懵然,不知所措,往四下看,看到每个人手里都有个水桶,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般,从路过的人手中抢过一个,迈开步子,却四顾茫然,不知道该去哪儿接水。
时珩双拳紧攥,快步行至她左右,接过她手中的水桶,“阿棠,你先冷静一点!”
“你让我怎么冷静!”顾青棠回过头,吼出这句话以后,她六神无主地四处看,夺过水桶,嘴里呢喃道:“对,跟着别人,跟着别人去接水。”
语罢,她像是找到了希望一般,奔着跟上一个刚从火场中跑出来的人。
时珩看着她的身影,脚步错乱,几次都险些要跌倒,可她自己就像完全没意识到一样,只顾着来回重复着机械的动作。
时珩示意时义跟上去,自己则站在原地闭了闭眼,咬牙看着火场。
这把火,就像是掐准了时机一样,就在顾青棠送他出门,离家的短短一盏茶时间烧了起来,还一下就烧得这么旺,简直就像是江奉府上那把火如法炮制的一般。
他知道,此事绝非偶然,可他应该怎么办?
回到家直接把陈曦抓起来,严刑拷打?
他有什么证据,谁能证明这把火是陈曦那边的人放的?难道凭饭桌上一句奇怪的问话,就能随随便便抓人吗?
火被扑灭的时候,已经入夜了。
偏偏在这样的时刻,顾青棠不敢踏进去了。
原先干净整齐的小院,此刻破败不堪,到处都是被火烧过的痕迹。
顾青棠的脸上也抹上了一块一块的炭灰,她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下来,时珩亦步亦趋的跟着她,她突然回过头来,问道:“大人,我阿爸阿妈应该没事吧?”
时珩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
身后,帮忙忙活了许久的街坊四邻也纷纷摇着头叹息,不知该作何评价。
就在刚刚,阿妈还说,来日方长,说体己话的机会多着呢。
她不会丢下自己不管的,阿妈从来都不是言而无信的人。
顾青棠不断地暗示着自己,时珩走近一步想拉住她的手,却被她快速地闪躲开。
她自顾自地往里走,边走边说:“我阿爸阿妈人这么好,不会有事的,肯定不会有事的。”
可刚走进去几步,顾青棠就停来下来。从时珩的角度,看道她望着前厅的方向,直接跪倒在地。
一片狼藉之中,两具焦黑的尸体格外显眼。
第五十五章 祸事起
火是从前厅直接烧起来的,起火点很好找,就在他们方才用饭的饭桌上。
顾青棠跪在两具尸体之间,伸手想去触碰,却又不敢真的碰上去。就好像,只要没真的摸到如同炭灰一样的尸身,这一切就还可以挽回一样。
夜风起了,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一片枯叶从时珩眼前滑落,他站在原地没有动。
时珩知道,现在不管他做什么,都没办法让顾青棠冷静下来。与其横加干涉,不如让她自己静一静,接受这个事实。
什么都能想通,可不代表什么都能接受。
时珩的双眸微眯,明显是已经发怒了的样子。他的目光停留在被烧毁的饭桌上,有一块被火烧得灰白的腰牌,夹杂在状如黑炭的废墟之中。
扫了一眼时义,他快速走到时珩跟前,听时珩吩咐了几句,便移到了离顾青棠不远的地方。
时珩则蹲到废墟边上,拿一块锦帕包起那块腰牌,在手中掂了掂。
分量很足,他凝神细看腰牌上的纹理,是一只兔子在捣药,很少见的图案。但是他见过,在夕落村的时候。
时珩拿锦帕将腰牌擦了擦,一瞬间,灰白色的腰牌发出银色的光芒。是银质的无疑。
没过多久,仵作来了。
被烧成焦黑的尸身,可以检查的地方不多,最好确认的便是死者的体内吸入了不少烟灰——这代表,他们是在活着的时候被烧死的。
顾青棠脸色苍白,眼眶发红。如此苦楚,她想都不敢想,一想到父母在死前曾经经受过的一切,她就难受到无以复加。
时珩看向她,低声问道:“你要回避一下吗?”
顾青棠咬着牙,尽量稳定住自己的情绪,平稳着声线道:“我要自己找到凶手,为阿爸阿妈报仇。”
时珩沉默着点了点头,示意仵作继续陈述尸身的情况。
“这位男性死者的息道中,有一小块亮片。”仵作凝神,拿镊子夹出来一小块亮片,放在湿布上擦了擦,边缘还有些烧焦的痕迹。
这像是烟花上缀着的亮线。
又是烟花。兰生已死,兰生身上的腰牌在永安查不到一点线索。可就在他们一行人从沁州回来永安的当天晚上,就出了这样的事。就连案发现场,都放着他们在夕落村时看到过的月神的信物。
这几乎是在明摆着说,顾家父母之死,就是他们招来的。
时珩侧头看向顾青棠,她的眼眶依旧发红,可面色已经平静了许多,甚至,他在她的脸上读出了一丝了然。
“是烟花吧。”她喃喃道,抬起头,对上时珩担忧的双眸,“刚才您捡到的东西能给我看看吗?”
闻言,时珩摊开自己的手心,锦帕已经被沾上了灰,包裹在其中的银色令牌赫然在目。顾青棠问道:“是……陈曦吗?”
如果她真的是月神,那在她的授意下,她的人杀了她的亲生父母,抑或是,她亲手杀了她父母。可为什么要杀了自己的父母?
顾青棠哽咽着问道:“她是想杀我吗?是我害了我的……我的阿爸阿妈吗?”说到最后,她的眼泪已经流了出来,她手足无措地继续问道:“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这样?我……我为什么要出去?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