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不出去,那躺在这里的,会是三具尸体。”时珩扶住她的肩膀,定定地看着她说。
顾青棠被时珩带去了时府,在回时珩给她安排的唯棠馆以前,她先去了陈曦的院子。
中途遇到萧之木,见到她来,他格外高兴。
他上前凑到顾青棠的身边,向她控诉时珩这几日来对他“非人”的待遇,絮絮叨叨好一会儿,才觉察到顾青棠的情绪不对。
“怎么了?”萧之木拦在她面前,试探着问了一句。
而顾青棠,理都没理他,直接越过去,步履坚定地走到陈曦面前,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陈曦正坐在鱼缸前拿着一根小木棍搅动缸里的水,把锦鲤搅得到处游。看到她走过来,陈曦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啪”的一巴掌,顾青棠抬手就扇在了陈曦脸上。
萧之木震惊地捂住嘴,有些无措地看向时珩。时珩一动不动,任由顾青棠发泄。
这边陈曦被扇得偏过头,可几乎是立刻,她又把头正了过来,依旧笑盈盈地看着顾青棠。
月光下,陈曦的笑容散发出森森鬼意。
“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顾青棠留下这么一句话,头也不回地朝等在一旁的时珩走去。
天道好轮回,善恶终有报。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
顾青棠把自己关在房间中,反复推演到底是如何事发的。
据两位邻居说,事发前,他们一直都在顾家门口看鸟。从顾青棠和时珩离开以后,没有任何一个人进顾家。
而顾家三面都有人家,三户人家有在院子里乘凉的,有在房顶上晒果子的,还有陪着孩子在廊上踢毽的,总之,绝对不可能有人通过别家翻墙到顾家。
如果找不到证据,恐怕会被结案为意外了。
那个银色的腰牌和阿爸阿妈吸入息道的烟花亮片赤裸裸地昭示着杀人凶手的罪行,仿佛是月神在向他们发出傲慢的挑衅。
天凉了下来,露出几分萧瑟之意。
在顾青棠走后,时珩命人把陈曦软禁了起来。陈曦想出门时被侍卫拦住,她也毫不在意,耸耸肩回屋,照常一派悠闲自在。
没有人知道,顾家大火只是一个前奏,在无人看见的角落,一场盛大的阴谋已经开场了。
半夜时分,阂府的人都已经歇下了,突然时府的大门被拍响。
当值的小厮匆匆忙忙开了门,听到来人的传话,当即便叫起了管家。
没一会儿,整个府里陆续亮起了灯。
时珩阴沉着脸来到陈曦房门前,示意看守的人把门打开。
黑暗中,陈曦坐起身,隔着一道屏风,她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时大人?半夜擅闯女子闺房,青棠姐知道你这样吗?”
“穿好衣服,出来。”时珩强压着满腔的怒气,咬牙切齿道。
陈曦慢条斯理地穿上外衣,柔情似水地出现在时珩面前,与他对视着,作了个揖。
时珩甚至能看出,她的面上带着的笑满是嘲讽。
“本少卿现在弄死你,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时珩已经快要抑制不住自己的愤怒了,可陈曦却不动如山。
她说:”时大人您在说什么啊?是出了什么事情吗?我不明白。”
就是这样的反差,让时珩一下冷静了下来。
她要激怒他,人在愤怒之中,会方寸大乱,被别人牵着鼻子走。
可他面上还是做出一副咬牙切齿的表情,冷笑一声道:“你不明白?不,你比谁都明白。我们话也不要说破了,那就没意思了,但是你敢不敢告诉我,你究竟要什么?”
“我要的东西,时大人给的起吗?”陈曦的笑突然透出些诡异,她的笑容越来越大,边笑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时大人……真的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吗?”
时珩任由她大笑,最后话都没说,推门离开。
起码从顾家出事至今,陈曦一直都被关在这个房间中,没踏出门半步。就算是顾家的事是她所为,今晚的事,时珩也找不到一丝线索能证明与她有关。
从沁州到永安,山高水远,这一路上,就算他防得再严密,如果陈曦有心部署,他也防不胜防。
陈曦能完成这些看似匪夷所思的事情,其实一点都不难,只要有人在暗中帮她。
可是能有谁,在他们回来的第一时间就紧锣密鼓地安排这么多的事情?从顾家到皇宫,无往不利。
时珩攥紧了拳头。
就在刚才,太后娘娘薨了。
她死在了自己的内宫之中,整夜都有贴身丫鬟在殿里守着,无任何人进出,她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薨了。
最离奇的是,她的死状惨烈,被吊死在床架上——是有人把她吊起来的,可这人究竟如何做到瞒过层层守卫和贴身丫鬟?
时珩心乱如麻。
他赶往会客厅去跟永安侯拜别,准备连夜进宫。可人刚走到厅前,就看到自己的母亲,永安侯夫人脸色犹疑地走出会客厅。
他只当是母亲收到了惊吓,拜见后正欲进门,便被母亲拉住了。她问道:“那位顾小姐,是你带回来的?”
母亲从来都是知分寸的人,时珩当然知道,她一直都操心着自己的婚事,可在这时提及,却不像是母亲所为。
思及此,时珩慢下了脚步。
“您有什么事吗?”他问道。
母亲仍然一副犹豫的表情,长叹一口气道:“不然你先去忙正经事吧。”
时珩见她不想再说,便点了点头,冲母亲行礼后,进了会客厅。
顾青棠是被永安侯请到会客厅的,永安侯知道她家人出了事,且就在太后薨逝之前,这引起了永安侯的注意。
时珩行色匆匆地跟父亲请安,低声道:“我这就先入宫看看情况。”
永安侯像是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他无力地点点头,吩咐时珩请皇上节哀顺变。
时珩离开前,看了顾青棠一眼。她安抚般地冲他笑了笑,示意他自己没事。见状,时珩才放心了一些,点点头离开。
片刻之后,顾青棠再度看向永安侯,说道:”我从小便长在西棠巷,您说的人我不认识,可能,就只是巧了,长得像吧。”
第五十六章 应双劫
乾坤殿伫立在夜色与日晖交接的边缘,显得格外虚无缥缈。
时珩走在通往大殿的路上,快速越过走向同一方向的江奉。路过他身边时,时珩微微侧头冲他笑了笑,留下一个让他不寒而栗的背影。
殿上已经挂上了素色纱幔,白色的绢花高高挂在正殿中央,太监侍卫也纷纷换上了黑衣,头戴白布。此情此景,无一不在向世人昭示,有身份极为尊贵的人薨世了。
时珩踏进大殿,听见声音,三三两两的朝臣纷纷回过头,默默地向时珩点头,以示哀悼。
因为光线的缘故,整个大殿都显得气氛格外沉重。
时珩站在自己平时站立的位置,垂着头,等待皇上上朝,宣布国丧。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庄仁太后端庄淑慧,才德兼备。朕常感念生养之恩,理应守陵三年。然国事繁多,特令恭亲王代朕值守,恪尽孝道。丧仪依皇后制,与先皇合葬,内务府大臣承办。钦此。”
太监尖利的嗓音在殿上划过,除了领旨的回禀声,久久无人出声。
可以看出,圣上受此事的打击很大,连抬头的朝臣都没几个,自然也就没什么折子要上奏的。
下了朝以后,时珩便跟着圣上一起去了勤政殿。
“家父特意嘱咐微臣,请皇上节哀顺变。”时珩低语道。
皇上摆了摆手,颓然地把手臂架在桌上,说道:“出事前,朕去给太后请过安,不知道是不是朕的错觉,总觉得太后有点不对劲。”
闻言,时珩蹙了蹙眉。
“禀告陛下,昨夜,其实还有一件事发生。”时珩将顾家的火烧案上禀,加上太后这边的情形,他推测道,“恐怕,这两起案子都与那位所谓的月神有关。”
“上次你说,怀疑是陈曦?”皇上问道。
时珩点了点头,随即答道:“但这次,微臣又有了个新的猜测。”他说着,拱起手,“还请陛下准奏,微臣想去太后娘娘出事的地方看看。”
大理寺主管刑狱,大理寺卿的位置因前任告老还乡空缺着。眼下,最有资格查太后案子的,就是时珩。
圣上自然应允。
踏入这个自己从小就出入过无数次的地方,时珩的心情很难不受影响。
于公,太后是当今圣上的母后,先皇遗孀,地位无比尊贵。于私,她是宠爱自己的姑姑,贵为太后,却会为了给圣上和他缝对护膝彻夜赶工。
此前,时珩知道顾青棠痛失双亲定会悲愤交加。可真到了自己头上,哪怕不是双亲,是姑姑,他都难以控制理智。
太后薨世的事情是被守夜的贴身丫鬟发现的,据丫鬟说,她是因为听到太后的咳嗽声才拉开床帏查看的,却没想到,床帏一拉开,就看到太后娘娘站立在床上,紧紧地靠在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