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他已看出这个院子是一座废弃的学校，那么想来城隍庙遗址肯定不复存在，既然不存在，就在墙根下挖点土得了。
转到校园后方，隔着茂密的柳条和芦苇，他隐隐听见一阵“哗啦啦”的声响，好像是淌水，又好像是有人在拽动铁链，定睛观察一会儿，柳条摇摆间好像墙根下还有一团漂浮不定的火光。
荒郊野地，城隍旧址，白天又中了白月英的“诅咒”，老金不由得想到闹鬼。不过作为一个见过世面的保安，他没有逃走，而是觉得古怪发生的地方势必就是城隍庙的原窝，那里的土最纯，肯定也最灵。
稍加观察，他抓着柳条试探性地把脚踏进水里。水不深，但是水下的淤泥很深，一脚下去就淹没到膝盖。他停了一会儿，脚底触感告诉他淤泥下面的地面还算结实，于是又迈出另一只脚，深深浅浅地向前走去。
这般环境，每走一步都要损耗很大的体力，二十几步过后，老金精疲力竭有些后悔，可他望望来路，柳条森森无法判断走了多远，再看看前路，似乎也没剩多远，便咬牙继续走下去。
又走了二十几步，他浑身大汗，手脚都变得轻飘飘的，周遭景物模模糊糊，身体最大的感觉就是擂鼓一样跳动的太阳穴。他原地喘了一阵，再次迈步前行。
前面“哗啦啦”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有节奏，火光的范围也越来越宽泛。某一个瞬间，老金的双眼被黑暗蒙住，身体好像失去重量腾空而起，柳条、淤泥、浑水仿佛扭成一个漩涡在他身下旋转。
他感觉自己发出一声叫喊，却又不确定自己喊没喊。他拼命捕捉对四肢的控制，终于回到淤泥中，但同时，一股恐慌袭伴随着奇寒从脚底袭上心头，让他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好像什么地方不对劲了。
他搞不清楚哪里不对劲，咬牙前进，终于在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前摸到坚硬的土地。
面前有一棵杨树，他一鼓作气，抱住树干，从淤泥中拔出双脚，仰面躺在树根下，大口喘息。
树叶遮蔽夜空，在微风中招摇，发出“莎莎”的声响，老金感受着当下，身上的不适渐渐被身体深处的某个部位吸走，他前所未有地耳聪目明，甚至能在夜色中看见杨树皮的纹理，听见蚊子刺破皮肤的声音。他回味刚才的感觉，觉得好像是鬼上身又好像是突然睡着做了梦。待身体状况准许他坐起来时，他翻身打量周围的环境：
是一个陡峭的土坡，坡面生长着一片杨树，斜坡顶上是黑漆漆的院墙拐角，拐角这边有一扇月亮门，上边垮塌，像被咬了一口，下面码放着两行青石砖拦住下半部分。拐角对应的方向，树林和陡坡一同被切断，看不见另一面的场景。
老金在脑海中勾勒图形，知道此时自己身处校园侧面，拐角后就是校园后身，此前的“哗啦”声和火光应该都是在院墙后不远，但不知为何，此时此刻声音和光亮一同消失了。
他扶着树站起来，踉踉跄跄地朝拐角处走，随着距离拉近角度放开，他看到后墙下面不再有土坡，而是青石砌成的墙基，下面插入水中，上面托着红砖墙，像是一座高耸的城墙，墙基占据的比例比砖墙还要高。
水波轻触基石，腐烂的和活着的植物一起掩映着墙基表面，加上光线接近于零，老金看不清楚那里都有什么，只隐约感觉到有几条又粗又长好像大蛇一样的影子从基石半腰探出，倾斜着悬在水面上，另一端钻进柳条丛。黑影微微移动，发出磨牙一样的声音。
突然，一个重物毫无征兆地从天而降，砸中其中一条黑影，黑影狂扭，从墙基上挣脱，落进水里激起剧烈水花，继而又拉出一道水波迅速钻进柳条丛。
怪物！？老金下意识往月亮门里躲，慌乱中在月亮门里与一个东西撞了个满怀。
他再次倒地，惊恐抬眼，看清眼前的东西后，之前被吸走的所有不适感如决堤洪水一样冲上大脑，引爆了脑袋里的什么东西。
他妈的，牛头马面！我要是早点遇到白月英就好了！老金喃喃自语，身体软踏踏地贴住潮湿的泥土，眼睛被黑暗蒙蔽，意识寂灭。
第36章 李迪住院
那天从办公楼后面跳出来，坐着钱三鸣的电动车穿越新区，沿途灯火辉煌的景色赶走李耗子脑袋中的两个小人，把理智还给了李耗子，一下就要了他的亲命。
四十多年来，他抱怨过自己的出身，抱怨过自己的秉性，也抱怨过为何自己一事无成，但他扪心自问，觉得自己至少是个好人，即便进过监狱，那也是命运作弄，他与女儿之间存在误解，是误解就总有解除的希望。可这一番事情之后，他就是个贼，一个不劳而获的可耻的窃贼，再也没有理由怨天尤人了。
赵四拐一边琢磨瓶子一边捕捉李耗子的情绪，不时提出一个问题，最后把李耗子在会客室里经历的事情彻底了解。他非常满意这个瓶子居然价值三十万，同时也很疑惑为啥画框后面没有暗格。
初次当贼，其实赵四拐多少也有些不安，他虽然觉得杜局长不会大张旗鼓地报警寻找失物，但保不齐会通过另外的手段寻找。思来想去，他认为现在逃离江南镇或者马上销赃都不妥，必须先留下来探听探听风声再做定夺。
他们回到李耗子的家，给老猫弄了些食物，又把宠物摄像机挂在正对房门的墙上，然后锁门，开车回到市里。
按照赵四拐的计划，如果有人来李耗子家寻找赃物，就会被摄像机悄无声息地记录下来，到时候他们一放，就知道杜局长打算用什么途径解决这件事情了。
这是三兄弟有生以来最放肆的一晚，先去烧烤摊喝酒，又去KTV唱歌，最后去洗浴中心汗蒸足疗，在高温水池中，赵四拐道：“二哥三哥，一会儿我们干干净净地从这出去就要忘记以前那个自己了，咱们有钱了！哎？咱们一人十万，你们都想干啥呀？”
钱三鸣率先举手发言，“我第一件事就是换个三轮车，再也不骑那破玩意儿了，别人一看见我拴车就说我是精神病。”
此时楼下，钱三鸣的电动车正一下一下地挣着缰绳，看得停车场的保安一愣一愣的。
赵四拐又问：“然后呢？”
钱三鸣想了想，“剩下的钱我就开个破烂公司，专门收破烂，雇几个工人，我当甩手掌柜的。”
赵四拐撇嘴，“瞅你那点出息，小时候就喜欢捡破烂，有钱了还想着捡破烂。”
钱三鸣不服，“那你说，你想干啥？”
赵四拐把双臂垫在脑袋下面，望着天花板上的灯道：“度假，去没去过的地方潇洒。”
钱三鸣大笑，“你当二哥真把所有财宝都拿出来了啊？十万块钱在这社会儿连个房子都买不起，你度完假还得回来开出租车。”
这句话就像是在45摄氏度的水池子里放进一座冰山，让赵四拐的表情僵住。此前他满心的喜悦都来自于自己已经发了财，却没仔细计算其实十万块钱根本不够干啥。
他皱起眉头，问道：“二哥你到底看清楚没呀？能不能那个暗格还有机关啥的你没弄明白？”
李耗子吓得沉入水底，挣扎好几下才钻出来，“再想偷东西你自己去，我可不去了。十万块钱分完我就给我女儿存上，我该过我的日子过我的日子，有一天警察要是找上门来，我就跟他们回号子里去。”
赵四拐叽歪道：“别他妈乌鸦嘴！有弟弟在，保准咱们这件事情不会败露。不过有一样，千万不能让老纪知道，分钱不说，还容易走漏风声。”
钱三鸣问：“那剩下的宝贝还找不找？”
赵四拐闭上眼睛，缓缓滑到水下，只留脸面在水面上，“不急不急，容我想想。”
三人逍遥一夜，第二天醒来一算，花了两千多块钱，基金没够不说还搭了赵四拐好几百私房钱。他们稍加商议，决定回镇子里去看看摄像头。
返回到江南老屋，赵四拐傻眼了，他此前只计划摄像头能看见进屋的人，疏忽了人也能看见摄像头，这把不光没办法知道谁来了，还被人取走了摄像头，储存卡里有会客室的录像，来者只要一看就会想到他们是贼。
冷静片刻，赵四拐说此地不宜就留，必须找个安全地方落脚从长计议，按照“灯下黑”的道理，江南二小是个不错的选择，于是李耗子翻箱倒柜找出一个运动背包，把瓶子装好，三人赶往自己的母校。
工程进度很快，原本杂草丛生的院落都被垫平，房墙檐瓦焕然一新，操场大坑里的水不见了，数根结实的水泥柱拔地而起，上面的脚手架摆出舞台的轮廓。此时几个水泥搅拌机正在工作，所有房屋的窗户都被卸掉，不时有破烂东西从窗口扔出来。
工头介绍说工人们正在装修室内，过两天会运来几车石子铺院子，最后再搬进一些简易家具，一个仿造八九十年代校园生活的民宿就算大功告成。唯一遗憾的是，因为预算和时间有限，最北面一排房屋暂时没办法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