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凌云看中一个海鸥203皮腔折叠相机,老式相机,损坏了不能用,摊主是个面相不善的大叔,右脸到鬓角处有一道疤,跟灰太狼似的。徐凌云问相机的价格,大叔悄悄说:“八块。”说这还伸手做出“八”的手势。徐凌云注意到,他的大拇指缺了上面一小半。
“八块!这么便宜!”徐凌云不可置信。旁边的摊主“嘿嘿”地笑了声,说道:“八块就是八百。”
灰太狼大叔剜了那个摊主一眼,怪他多管闲事,见徐凌云是新手,只恨没有把价格说得更高,他不耐烦道:“你要不要?”
徐凌云说:“叔叔你卖贵了吧,我前几天买了个美能达间谍相机,才五十块。上个月买了个凤凰205也只要三十块。”
大叔看她对老东西的价格如数家珍,迷糊了,嘿,这到底是新手还是老手?便伸手做出“六”的姿势说:“少于这个数不卖。”
徐凌云干脆道:“六十!多了我不买!”
“嘿!哪有这样砍价的!”
“砍价就是这样砍的嘛!”
最后,徐凌云以八十元的价格买下了这个旧相机。
徐凌云跟只找到藏骨头宝地的卷毛狗似的,举着相机跑回到傅山越面前,两眼放光地告诉他:“这里就是——我的天堂!”
第24章 从天堂回来,发烧了
徐凌云在交谈中了解到,她偶遇的“天堂”叫夜市,也叫鬼市,在云城已经有很长的历史了。
云江大桥夜市每周二、周五晚开市,一直到清晨才散市。
这样的夜市云城还有三处,她用三桩交易换来这三处夜市的开市地点和时间。
徐凌云挑选到天快亮,淘了一堆破烂,买了个二手小拖车拖回去了,傅山越哈欠连天地陪了她一宿。
徐凌云说:“老师,今天还是在我家休息吧,休息好了再想搬家的事。”
傅山越困得没意见,强睁着眼皮跟徐凌云回了她家,两人依次跟刚起床的张荷花问候晚安。张荷花问两人:“昨晚去哪了?”
傅山越神志不清地答道:“去天堂了。”
昨天晚上徐凌云只简略地告诉张荷花,她有事情会晚点回家,张荷花以为是跟相亲的小伙子“有事情”,没想到是跟傅山越“有事情”,更没想到“有事情”是去天堂。
之前眼看着徐凌云相亲一次次失败,张荷花已经彻底没脾气了,心道:“有人要她就可以了,管他是哪个,管他去天堂还是去地狱。”
张女士哼着《好日子》准备做早餐,再一次感叹自己这个做妈妈的是如此的开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今天这么心大如海是因为昨晚打麻将赢了钱。
她甚至还提醒傅山越:“小傅,我给你也做了套睡衣,就放你床上。”
傅山越根本没听到,倒头就睡。
他刚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徐凌云家时,以为自己在做梦,记忆全部归位后看看手表,已经是下午一点了。
傅山越现在才有空回味昨天一天的经历:过中秋,搅相亲,打渣男,进警局,淋夜雨,救阳木,走夜路,逛夜市。
他过去两年的生活,稀薄得跟高原似的,所有有记忆点的事件加起来都没有跟徐凌云共度一天来得多。
他从高原下来的感觉有点惊心动魄,有点醉氧。
看到床头柜放的老布碎花睡衣裤后,更醉了。
傅山越拎起睡衣一看,刚好符合他的身材的,肯定是徐凌云的馊主意。
她什么时候准备好的?
傅山越起来去敲徐凌云的门,一敲,门就吱呀地开了,睡觉不锁门,心真大。
徐凌云还穿着昨天那身衣裳,四仰八叉地闭眼躺床上,脸颊红扑扑的。
这个女孩子,不聒噪时候还是很好看的。
傅山越看着看着,反应过来不对劲,她的脸颊红得好像不正常。
“小徐!”
徐凌云被吵醒了,眼睛睁开一条缝,又被光线刺得闭上了,她咕哝着:“妈,我脑壳痛。”
傅山越又一次喜当妈,他以为她烧糊涂了,把手贴在徐凌云额头上,果然烫。
想起昨晚她就在喊冷,也许那时她就感冒了。
张荷花和大壮不知道去哪了,傅山越快速去楼下医药箱里找到最后一包板蓝根,冲好扶徐凌云起来喝药。
徐凌云半坐起来靠在傅山越身上,只闻了一鼻子,就把头别开:“我不喝板蓝根。”
她这辈子有三恨,一恨薄荷,二恨鱼腥草,三恨板蓝根。
板蓝根是张荷花的万金神药,她发明了一系列独家配方:
凉喝板蓝根治咳嗽,热喝板蓝根治头痛,三分板蓝根利尿,七分板蓝根治痛经,最绝的是板蓝根泡鱼腥草和薄荷,清一切热,去一切火……
张荷花每次叫两姐弟喝板蓝根时都是同一套话术:“信妈的,包好。不喝?看你病死了谁给你收尸!”
徐凌云过去生命中的每包板蓝根都是反抗喝药与镇压喝药的血泪史,每一次她都以捏鼻子流泪的姿态完败。
其实板蓝根不难喝,难喝的是屈辱。
徐凌云此时穿着张荷花给她缝的那身碎花睡衣,领口很宽松,
他别开头,把她的领口往后背拉了拉,耐心道:“乖,喝完这个我带你去看医生。”
对徐凌云来讲,医生是没力气去看的,板蓝根也是不会喝的,就算是傅山越冲的也不喝。
傅山越只好重新给她倒了杯温开水,她勉强喝下。
谁曾想,徐凌云喝温开水也反胃,不能吐在地板上,地板上有摄影器材,有电脑主机,有很多书,更不能吐傅山越身上,她实在憋不住了捞起睡衣前襟吐了自己一身。
她本就发烧,一身还湿答答的,傅山越很为难,问她:“你能自己换衣服吗?”
徐凌云头晕目眩,躺回去了。
傅山越也想晕过去,但还是要硬着头皮问:“你其他衣服在哪里?”
徐凌云费力抬头,用下巴指指床尾的那个简易尼龙布衣柜。
傅山越拉开衣柜拉链,看到一水的灰衣和工装裤,感叹:“看来叫你徐布斯真没叫错。”
他取出一套衣裤,叫徐凌云:“快起来换衣服。”
“老师,我头疼,腿疼,胳膊疼,是不是要死了啊。”徐凌云半睁着眼。
“你又要干什么?我可不会帮你换衣服。”傅山越把衣服丢在她身上,“快起来自己换。”
傅山越离开时正要关门,徐凌云抱着衣服问:“老师,你可不可以不要走啊。”
“不走干什么?看你换衣服吗?”
“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
傅山越正犹豫,“哗啦”一声,徐凌云的简易衣柜倒了,灰得各有千秋的“精英套装”散了一地。
“看见了吗?你的衣柜都不同意我留在你家。”傅山越说,“我搬走后你可以搬过来睡,东西也有地方放了,不好吗?”
“不好。”
“那你昨晚为什么叫阳木来你家住?”
“我那不是脑子不清楚吗?”徐凌云挠挠头,“老师你留在我家吧,我保证不吵到你。”
傅山越淡淡说:“我已经找好了房子,腾跃时代,跟雨后街就隔着人民中路。”
他必须走,他有事情要做,他不想让她们看到他的狼狈样。
他连地方都找好了,徐凌云只好暂时认输,等傅山越走后她换衣服,难得反思自己:“为什么上次生病撒娇就管用,这次就不管用?难道是我撒娇的姿势不对?”
徐凌云不明白,搬出去住这件事,事关男人尊严,郎心似铁,离心似箭,她再怎么撒娇都没用。
傅山越买药回来时,他在院门口碰见了两个人,一个是大壮,另一个是个陌生男孩,他一头锡纸烫卷发,穿白色运动衫,背着个油腻腻的帆布大挎包,看起来比傅山越年轻很多。
大壮看见傅山越,跟个小狗似的扑上去,拥抱他,赞美他:“老师,你今天真好看,真帅!”
傅山越又好笑又尴尬,他问大壮:“那位是谁啊?”
穿运动衫的男孩跟傅山越挥手打了个招呼,还歪头笑了下,一脸阳光灿烂,一口大白牙闪瞎傅山越的眼。
傅山越忽然就有种预感,这个人会很讨厌。
“他是大金。”大壮拍拍胸脯自豪地介绍,“我兄弟!来找我姐姐拍视频的!”
果然很讨厌。
大金在抖光上有近三十万粉丝,不大不小的一个网红。
他平时拍拍搞笑婚纱摄影短视频,也接摄影的活,他在抖光上私聊徐凌云,想和她合拍短视频。
徐凌云当然答应,目前她的粉丝不到两万,合拍蹭大金三十万流量,不蹭白不蹭。
她在大金的视频里看过他的自我介绍,他是本地网红,家里开了个小超市,他在大学时期就经营自媒体,他的梦想是在云城美术馆开一场高大上的摄影展,他为这个梦想设定了非常长远的计划,目前处在第一步:网上揽活拍写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