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头看向他，两眼放光，这是你自己让我翘班玩耍的，可不能算我偷懒！
得到允许后，我满血复活般地左右乱窜了起来。
鬼市上摊贩众多，大多数卖的都是寻常凡世中常见的东西，但有些商家却硬是要剑走偏锋，专卖些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奇葩物品。
我站在一家拉着横幅，上书“奇物社—只此一家，绝无分店”的小摊面前，兴致勃勃地看起了摊位上的各种瓶瓶罐罐。
什么“穷奇的指甲”、“玄武的粪便”、“旱魃的眼泪”、“鲛人的声带”，饶是我尽力想装出一副见过世面的样子，也仍旧被这些东西惊得合不拢嘴。
摊主是个扎着脏辫的小姑娘，许是一直没有生意，见我感兴趣地左挑右选，便热情地凑到我身边推销了起来：“我一看你就是个有眼光的贵客，想买些什么，‘麒麟的唾沫’可要来一瓶？”
我来这儿玩意儿干嘛呀，倒我老板茶杯里吗？我倒也没有这么恨他......
我摆摆手，拒绝了她热情的推销，正要离开，却被她一把拉住，只见她贴近我，神秘地道：“别走啊，其实我这儿还有些别的好东西，你一定感兴趣的。”
说着她便拉我绕到了小摊后面，从摊位下拉出了一个陈旧的木箱，她一把掀开箱顶，撅着屁股将自己半个身子都埋进去翻找了起来。
没多久，就见她反手举起了个四方形的玻璃容器，一边用另一只手继续翻找着，一边头也不回地问我道：“这宝贝，可是千金难求啊！感兴趣吗？”
我凑过去看，只见透明的容器中悬浮着几根黑色毛状物，疑惑道：“这是什么啊？”
“阎王爷的胡须啊！”
......
这哪来的？难不成是摊主自己拔的，那她可真是个人才啊！
见我不说话，她随手把东西扔回了箱里，又给我找起了其他的“宝贝”，什么“鬼帝的美甲片”、“东城判官的腿毛”、“最美城隍的化妆刷”、“最靓巡游使的搓澡巾”......
我一脑袋黑线地看她兴奋地忙碌着，刚想找个借口溜走，就见她从木箱中起身，手里拿着一个透明的圆柱形容器，容器里暗红色的碎魂正在攒动着，一靠近我，就开始闪烁着发起光来。
我不由自主地伸手去触碰里面的东西，仿佛觉得它们本就该属于我。
手刚伸出去，摊主就笑嘻嘻地将东西收了回去：“别急，我就知道这东西跟你有缘，一口价，五十两冥币！”
五十两！你怎么不去抢呢？
难怪这破店没生意，老板原来是个女强盗。
我白眼一翻就准备离开，她急忙拉住我：“别走啊，价钱好商量嘛。你再看看，这可是宝贝啊！碎魂我见了千千万，这成百上千年了还残留有意识的可就只有这么一罐，你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我又看了眼她手里的东西，总觉得它们像是扑腾着在向我求救，于是尝试砍起了价：“五十两我可没有，一两可以考虑看看。”
“一两？”摊主放开我，揪着她耳边的脏辫，为难道，“你这杀价也杀得太狠了，这可是我在黄泉底捞了整整三个月才捞起来的，一两连人工费都不够。”
她说完，便作势要将东西放回箱底，我瞧着瓶子里开始绝望地撞着瓶身企图逃跑的小东西们，还是没能沉住气：“那你说吧，最低多少？”
摊主回过身来，状似忍痛割爱般道：“看你这么诚心，这样吧，给你打个对折，二十五两，不能再少了。”
二十五两！把我卖了也没这么多钱啊，我摇了摇头还是准备走人。
刚跨出一步，她那边突然道：“二十两，二十两可以。”
我试探着再跨出一步，果然听身后传来摊主略带心痛的声音：“十五两，你总得让我赚个成本价吧。”
在我头也不回地离开摊位前，听见她撕心裂肺地呼喊：“十两！最低十两！真的不能再少了！”
我朝我老板走过去，刚才我在四处看热闹时，他就安静地站在路旁等我，既无抱怨也无催促，看起来十分耐心，要不是知道他这是临时起意，我都要怀疑他是专程来陪我逛街的了。
见我这么快就回来，他有些惊讶：“逛完了？”
我摇了摇头，直白地开口借钱：“师父，能不能借我十两冥币？”
他像是平生第一次听到这种请求，愣了半晌才反问我：“借钱做什么？”
难不成他觉得逛街就真的只在于逛吗？看得见买不着是很痛苦的事好不好！
然而借人钱就免不了低声下气，我只得绞着手老实回答：“买东西。”
“买什么？”
我随口扯谎道：“你的搓澡巾。”
......
见他脸色变得有些古怪，我才反应过来自己顺嘴说了些什么，后悔得恨不能抽自己两巴掌。
“我的......什么？”
“搓澡巾......”谎已经扯出去了，我只能尽力找补，“那边有个叫奇物社的小摊，说是在卖师父你的搓澡巾，身为徒弟，怎么能让师父的私人物品被如此贩卖呢？所以你借我点钱，我去帮你买回来吧。”
我尽量用真诚且自然的表情看向他，期待他能被我糊弄过去。
谁知他只是定定地看着我，严肃道：“若你所言属实，那私贩他人物品，根据地府律例，应当拘进阴司府衙，关押三至五月，并按赃物的十倍价值处罚。”
说着他便抬步往我刚才过来的方向走去，我心道，这下可完犊子了......
摊主见我去而复返，脸上露出了笑容：“怎么样，还是决定要买吧”，她一边说着，一边甚至抽出张纸帮我打起了包，“我可真是亏本价卖你的，以后多带朋友来照顾我生意就是。”
我还没说话，她就已经自顾自地打好了包，递给我，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老板：“两位，是谁买单啊？”
我老板刚要开口，我就忍痛从兜里摸出今日刚从余树那里借来的钱，一股脑全塞给了摊主，心痛道：“我只有五两，你就说卖不卖吧！”
我心虚地没有敢抬头看我老板，摊主见我这模样，哀叹着收起了钱：“算了算了，看你如此诚心，我就当吃点亏交个朋友了。”
我接过东西，一手抱着，一手拉着我老板的袖子就开溜，生怕走晚几步他真把人摊主给拘了，那我可就罪孽深重了。
我闷头走了许久，等周围嘈杂声渐消，才想起来我还拽着我老板的袖子呢。
我赶紧放手，偷偷抬眼去瞄他，他停下脚步，双手环抱，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钱是从何处来的？”
我低下头，老实道：“问余树借的。”
“借钱做什么？”
我并不打算把英招托梦的事告诉我老板，只能找了个借口：“这地府生活总是会有开销的，我又没有月俸，自然只能借钱度日。”
我抬眼看向我老板，希望他能听懂我的言下之意，好好反思一下自己不给钱就让人做白工的丑恶行径。
“能有何开销？”他挑眉道，“买我的搓澡巾？”
果然，我就不该期待他会反省......
我嗫嚅着：“其实...不是...搓澡巾...”
话音刚落，脑袋上就挨了一记，你别说，这许多天没被揍了，还真有些不习惯。
我老板叹了口气：“你这张嘴就撒谎的毛病怎么就是改不掉了呢？”
他这话有些奇怪，说得好像之前就让我改过似的。
不过此时跟领导计较他话里的毛病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我讨好一笑，果断地认起了错：“师父，我错了，我以后一定改！”
他对我良好的认错态度还是很受用的，没再追究我撒谎的事，只看向我怀里抱着的东西：“买的什么，宁愿借钱也非要买吗？”
我扯开包装纸，露出了里面装着的瓶子，捧着拿给他看。
他看见瓶子里闪烁着暗红光芒的碎魂，有一瞬间的怔愣，之后他便抬手揭开了玻璃盖子。
碎魂从瓶口飞散出来，像是终于得到自由，欢快地飞舞了起来。
暗红色的亮光环绕在我俩身边，仿佛是漫天的萤火，而后碎魂落到了他的肩上，像是带着深深的眷恋一般依偎着他，最后才又飞回到我身上，直接融进了我的身体。
这一刻，我觉得自己一直缺失的某样东西似乎完整了起来，连神智都变得清明了许多。
我抬手，便觉得指尖有暗红色的光芒在跳动，像是我随时可以将它们再召唤出来似的，我轻甩指尖，一缕碎魂像水滴一样被我唤出，在我眼前旋转着等待指示，我觉得神奇又好玩，不知不觉脸上露出了笑容。
我看向身旁的人，在暗红色的微光里，他始终专注地凝视着我，眼底倒映着我的笑脸。
第二十六章 鬼舍
被他这么看着，我那心律不齐的毛病又卷土重来了，这次甚至连脸都烧了起来。
见我突然停下来，一会儿扶脸，一会儿捧心的，我老板朝我走近了一步，低头瞧着我：“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