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四周的空间开始旋转了起来，身体也出现了轻微的失重感，等失重感消失，眼前的景象也完全改变了。
老板放开我的手，我才反应过来，合着他刚才不是不会，是为了检查我会不会啊！
班主任的突击考试，简直是所有差生的噩梦......
“玄炽，怎么这么久才来，等你们好一会儿了。”方沚站在英招旁边，朝我老板高声道。
我们走了过去，才发现他们面前是一口楠木棺材，馆内躺着一具身着锦衣华服的尸体，尸体露在衣服外的地方已经完全没了血肉，只剩一张枯萎的皮肤包裹着内里的森森白骨。
英招看着棺内的尸体，表情晦涩难明。
“这是......？”我没忍住，问了出声。
英招转向我，自嘲一笑：“是我，没想到我死后竟会变成这副模样。”
我转头又仔细端详了一下她的尸体，颇有些羡慕：“你这样已经算好看的了，我上一世被人分尸，死后连个全尸都没留呢。”
这话一出，在场众鬼连带英招都沉默了，我有些不好意思，挪了挪躲到我老板身后，避开了这些时不时投过来的同情目光。
老板挡在我身前，隔空抬起了尸体的上半身，他转头向英招说了句抱歉，而后将尸体的衣服褪至肩膀，露出了她整个干枯到凹陷的脖颈。
我早在老板说抱歉时就悄悄地从他身后探出了脑袋，只见他凭空从掌心中变出了个通体乌黑的八足虫，小虫只有尾指尖大小，脑袋正中长着触角。
老板用掌力将小虫推向尸体，待它顺利落到尸体脖颈处才收回手。
小虫一落到尸体上，脑袋正中原本乌黑的触角就开始闪烁出红光，它沿着尸体的后脖颈开始爬动，所到之处皆留下了血丝一般的痕迹。
待小虫终于停下来，脑袋上的触角也再次变回最初的黑色时，老板才伸手将它收了回来，此时再看尸体的后颈，小虫爬行留下的血痕竟然隐约构成了一个蝴蝶翅膀的纹样。
方沚看着英招尸体上的痕迹，倒吸了口凉气：“这是......血池地狱的噬血蝶？”
我指着老板掌心还没来得及收回的小虫：“这是什么玩意儿啊？”
老板瞥了眼我从他身后探出的脑袋，将小虫拿到我眼前：“我记得五天前才让你看过许炎编的《地府生物大全》，这么快就忘了？”
《地府生物大全》？那本砖头一样厚的书！我能熬夜看完就不错了，怎么可能全记得。
这位大人，请不要随便对我抱有我这个智商不该有的期望好不好！
见我果然不记得了，他给了我一个朽木难雕的眼神后，才开始为我答疑解惑：“这是乌藉虫，生长在血池地狱，以噬血蝶的鳞粉为食。”
“哦~那它刚才画出蝴蝶翅膀的模样，是在告诉你它饿了吗？”
话音刚落，脑袋上就又挨了一记爆栗，老板敲完我，一边收回了小虫一边训我：“你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乌藉进食的时候会分泌血液，所以也常用它来定位噬血蝶。”
“那也就是说，噬血蝶在英招的尸体上停留过？”我摸着脑袋恍然大悟。
“不止，噬血蝶能吸人精血，这些生魂的肉身想必就是这么毁了的。”说完他凉凉地看了我一眼，补充道，“回去之后把书给我抄十遍，抄完后再考你。”
......
不是吧！出个差还能多出课后作业来！要不我还是投胎去算了，这个工爱谁打谁打吧。
我正在心里默默发着打工人的牢骚，方沚就凑了过来，用跟看到尸体脖子上的血痕一样惊讶又狐疑的表情看着我老板，低声问道：“玄炽，你也太神了吧，怎么想到噬血蝶的呢？”
老板像是被勾起了一些不太愉快的回忆，皱了皱眉：“以前偶然从血池地狱路过，无意中见到了用噬血蝶处罚恶鬼的场景，他们被噬血蝶吸干阴气的模样就跟英招公主的尸体差不多，所以我才用乌藉试了试。”
“路过？”方沚嗤笑了一声，挑眉追问道，“什么差事竟然需要路过阎罗殿的血池地狱？”
“杜衡没有告诫过你吗？”老板转头看着方沚，眼神凌厉，“与你无关的事不要瞎打听。”
方沚似是察觉到了敌意，举手做投降状：“我只是好奇，你若不愿说就算了。”说完似乎是为了缓解一下被他搞僵的气氛，假咳了一声就开始转移话题，“不过这阎罗地狱里的东西，怎么会跑到凡世来为非作歹呢？”
老板看了眼交头接耳的鬼差和惴惴不安的城隍，放低了声音：“只怕，这阎罗地狱里逃出来的东西，还不止这噬血蝶一个。”
“什么意思？”方沚闻言神色一凛。
“噬血蝶是可以吸干凡人肉体的精血，但却做不了这凌迟生魂的事。”
“难道？”方沚恍然大悟，“刚刚那缕黑气是......”
方沚说到这儿，瞥了一眼努力凑近偷听的我，果断地住了嘴。
老板也瞧见了鬼头鬼脑的我，一把将我拉近扶正：“我可没教你这般在旁偷听的猥琐行径，想听就光明正大地上前听，明白吗？”
“明白了”，我乖乖站直，学以致用，“那你们继续说，我就在这儿听。”
......
老板抬手又召出了乌藉，他将小虫递给我：“去检查一下房间内还有没有噬血蝶留下的痕迹。”
......
合着还是要把我打发走不让我听嘛。
我不甘不愿地接过乌藉，将它放在地上，跟着它绕着房间打起转来。过了会儿，英招公主也跟了过来。
我转头看了看她，她冲我笑了下：“我实在不愿一直对着自己的尸体站着，你是要跟着这个小虫找那什么噬血蝶的踪迹吗？”
我点了点头。
她见小虫一直在地上跟无头苍蝇一样地打转，便好心地向我建议：“既然是蝶类，应当很难在地上留下痕迹吧，我记得我临死前开过东侧的窗户，你要不要去那边试一下？”
“有道理！”我抓起乌藉就朝东侧窗户走去，谁知乌藉一落到窗前，脑袋的触角就开始发出红光，它在窗台处停留了一会儿便开始往窗缝里钻。
我顺手推开了东侧的窗户，这才发现，我们所在的望月楼竟然建在整个御花园的最高处，东侧窗户正对着御花园正中的荷花池，此时满池的荷花次第开放，美不胜收。放眼望去，更是将半个御花园并皇城东侧宫墙院落的景致尽数收入眼底。
“很漂亮吧，这是我和妹妹最喜欢的地方。”英招看着窗外的景色，眼里满是留恋，“每到夏日，我俩就爱躲在这儿纳凉望月，赏荷看书。”
“你还有妹妹啊？”
“嗯，她叫锦文，比我小三岁，以前最粘我哥哥，但自从两年前哥哥离世，她就变得有些沉默寡言，如今我又死了，也不知她和母后该有多伤心。”
我看了她一眼，想安慰她，但又确实没有积累过什么安慰人的经验，从前听说安慰一个人最好的方式就是证明自己过得比她惨，于是我实话实说道：“我从来没有遇到过好的家人，活着的时候也无人爱我，你虽然死得挺倒霉的，但至少活得很幸福。”
英招看着我，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抱歉。”
我不太懂她为什么突然要跟我道歉，明明是我在安慰她才对。看来我确实不精于此道，不仅没让她高兴起来，反而平白给她增添了愧疚。
于是我只好闭上嘴，转头去看已经钻出窗外的乌藉去了。
第六章 东宫
乌藉拖着血痕，从窗台飞向了临近的一棵大树，然后一动不动地栖在绿叶掩映的枝头上，要不是它的触角一直发出进食的红光，几乎都要瞧不见踪影了。
老板此时也带着方沚和城隍一起走到了窗前，方沚看见正在树尖上大快朵颐的乌藉，了然道：“想必在英招公主开窗前，噬血蝶便一直栖在那处枝头上吧。”
“能用噬血蝶杀人的，会是什么妖邪呢？”城隍满脸担忧，看来事情的发展已经超出了他能承受的范围。
“倒也不一定是妖邪，凡人也可能是凶手”，方沚解释道，“这噬血蝶虽可以吸食活人精血和死人阴气，但却不是以此为生的，因而一般不会随意攻击人鬼。”
他停下看了眼我老板，见他没有阻止的意思，才接着道：“但若是以血池水为饵加以驯养，便可以驱使其为己所用。血池地狱里的鬼煞们就常用这样的法子将噬血蝶用作刑具惩罚恶鬼，因此只要掌握了驯养之法，无论是谁，都可以操控噬血蝶杀人。”
“您的意思是，凶手是用血池水驯养了噬血蝶？”城隍已经震惊到无以复加的程度了，“可血池水和噬血蝶怎会流落到凡世呢？”
“这就得等抓到凶手后才能知道了。”我老板看向城隍，“因此事涉及到阎罗殿，之后还需劳烦城隍随我一同去面见阎王。”
城隍忙答应着：“那是自然，听大人这么说，是有凶手的线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