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香没有理他的话,反而质问起他:“许炎,你同我说这些话做什么,我与你有半分交情吗?”
许炎已经走到她面前,左手抚过她右耳上戴着的七瓣莲,语气暧昧:“交情倒是没有。”
莲香刚要退后,许炎就收回了手,他虎口上的疤痕清晰可见:“但恩怨,却不少吧。”
“恩怨?”莲香脸上显出怒色,“许炎,我不说对你有恩,但至少从未害过你,可你却毁我家园、害我至亲,还伤我真身,我不去找你寻仇,你反倒来我面前提起旧事,你真当我软弱可欺吗?”
许炎见她生气,竟然笑了起来:“方仲文也见过你这般......色厉内荏的模样吗?”
莲香一脸看疯子的表情看向他。
许炎摸着手上的伤疤问她:“你打算怎么找我寻仇,再咬我一口?”
莲香眼中闪过一丝狠意:“你大可以试试。”
二人之间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剑拔弩张,许炎还想再说什么,背后却传来了脚步声。
“莲香!”方仲文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
没多久,他就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先是冲着许炎点了点头,而后便一脸欢喜地走到莲香身边,拉起她的手,语气激动:“莲香,父亲同意我们成亲了!”
莲香先是愣了一瞬,而后仿佛被方仲文的情绪所感染,刚才被许炎激起的怒意转瞬消散,也冲着方仲文露出了微笑。
许炎脸色一沉,双手紧攥成拳,像是在极力克制着情绪,语气有些阴鸷:“方伯父竟然会同意?”
方仲文沉浸在喜悦之中,没察觉出许炎的异样,正要开口说话,就听另一道女声响起:“我二哥把大夫人的遗物都请出来了,父亲哪还有什么话可说啊。”
方曼珍走到许炎身边,冲着莲香笑道:“嫂嫂,这玉镯子你带着可真好看。”
莲香看了眼手上的镯子,又望向方仲文,仿佛是在无声地询问他。
方仲文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眼神,耳朵尖又红了起来,许久才开口:“这镯子,是我母亲留下的,说是…是要给…未来儿媳。”
莲香满脸震惊:“可你那么早就送我了?”
“哇!二哥,你这心思藏得可真够深啊。”曼珍打趣道。
方仲文瞪了她一眼,跟莲香解释了起来:“我是怕吓着你,本想寻到合适的机会再说的。”
“我还以为,你是为了感激我救你性命,才一定要与我成婚的。”
方仲文皱起了眉,像是不明白莲香为什么会有这种离谱的想法:“你怎么会这么想?”
莲香余光瞥到许炎,像是有些难堪:“我毕竟,不是人。”
方仲文闻言,表情严肃了下来,语气也变得郑重了起来:“莲香,妖生而有灵,与人并无差别,我从未因你的身份而看轻你,你也不要随意看轻你自己。你很好,是我有生以来认识的最天真可爱,善良聪慧的女子,我……”
说到这儿,他顿了一下,从耳朵根红到了脖子,但还是坦率道:“我喜欢你,想与你共度一生,这是我与你成婚的全部理由。”
莲香和方仲文离开后,许炎在池边停留了许久,自从听完方仲文突如其来又真诚热烈的表白后,莲香的目光便再也没有从他身上移开过。
“你在想什么?”方曼珍送走兄嫂后,又返了回来,发现许炎竟然还在原地,便上前同他说起了话。
“你说,人真的会喜欢上妖物吗?”许炎像是在问方曼珍,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你是在说我二哥和嫂嫂?”方曼珍沉吟了一会儿,才答道,“人妖相恋,虽然听着挺惊世骇俗的,但他们看着与寻常恋人也没有什么不同,人类之间不也有跨越世俗、阶级相爱的例子吗?这就证明身份的差异并不会阻碍爱情的产生。”
“爱情?”许炎冷哼出声,“荒谬。”
方曼珍笑了起来:“你似乎不相信爱情啊,挺好,正合我意。”
许炎这才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转头看向方曼珍,却听她继续道:“许炎,你我都十分清楚,我们的亲事不过是方许两家结盟的筹码,咱俩就保持互不干涉的合作关系,你看如何?”
“合作?”
方曼珍点了点头,认真地看向他:“我虽占着个许夫人的名号,但不会干涉你的生活,同样的,你也不要干涉我。婚礼结束,我会继续去求学,做我想做的事,等这门亲事不再有意义时,我们就解除婚姻关系。”
许炎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看着她,语带不屑:“你一女子,在这乱世又能做什么?”
方曼珍像是听腻了这种质疑,也没有生气,只是摇头笑道:“难怪我父亲喜欢你,你们还真是一类人。怎么,这世道只允许男子建功立业,却不允许女子也有理想抱负?”
许炎冷笑了一声:“理想抱负?”
他转身离开,只丢下一句:“随你,我无所谓。”
几日后,许炎单独约方武生在酒楼一叙,二人一同经历过群妖谷一战,又即将成为郎舅关系,酒过三巡,竟然聊得越发投机。
许炎言谈间不经意提到方鸿景对方仲文似乎格外纵容,方武生闻言,将酒杯狠狠摔在了桌上,愤愤不平道:“他是大夫人生的,父亲向来就偏爱于他,对他百般纵容,觉得他千好万好,哪怕是要忤逆他,娶个妖物进门,父亲都能妥协。不像我,我就算是再努力,再听话,在他心里也比不过方仲文半分。”
许炎用手拍了拍方武生的肩,作出一副惋惜又气愤的模样:“三哥,我可真替你不值,你在军中多年,为方家立下了多少汗马功劳,他方仲文又做了些什么,难不成就因为方伯父偏爱他,他便可以不劳而获,将你踩在脚下?”
方武生双手握拳,重重锤了一下桌面,语带不甘:“我岂会如此任人鱼肉。”
许炎煽风点火:“三哥,他日若有我能帮忙的地方,你尽管开口,曼珍是你的亲妹妹,我总归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方武生转头看他,将手搭在了他肩上:“好妹夫,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他笑着抬手给方武生斟了杯酒,眼里全是算计。
许炎离开西北的那日,正好是方仲文与莲香成婚之日,路过方家门口,副官停下了车,回头问许炎:“少爷,方家送过请帖,您不进去看看?”
许炎越过车窗看着挂满红绸的大门,像是被这艳丽的颜色刺伤了眼,他转过头,冷冷地吩咐副官开车离开。
许久,他才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喃道:
“该是我的东西,我早晚都会拿回来。”
第六十四章 诅咒(下)
几年后,西北传回了方鸿景重病卧床的消息,而许炎也刚好收到了方武生托人传来的密信。
他将信件收入抽屉,与那一堆机械蝇传回的影像数据放在了一处。
没几日,一篇揭发方仲文十大罪行的文章便刊登在了各地知名报刊的头版之上,里面详细列举了方仲文近些年来所做的恶事,包括借妖物保护协会屯聚妖力,私下研发战争武器;假意倡导妖物平权,实则暗地实施妖力垄断;发动群妖谷屠杀战争,圈禁谷内妖物;下毒谋害生父,罔背人伦......
一桩桩一件件,写得是有理有据,义愤填膺,没多久,此事就传遍了大街小巷,成为人们茶余饭后最常议论的谈资。
了解方仲文的人当然知道这些都是莫须有的罪名,可众口烁金,积毁销骨,零星的驳斥之声很快就被一波又一波添油加醋的诽谤给淹没了。
比起看圣人稳坐神坛,人们更乐意围观他跌落云端,再冲上去吐几口正义的唾沫。
与此同时,方武生趁着方鸿景重病,也在西北发起了军变,四处的谣言刚起,他便命人查封了妖物保护协会,以战争罪、谋杀罪之名将方仲文捉拿下狱。
许炎提前便让安插在西北的军士抓走了莲香,在莲香被带回西南的那日,方仲文被处死的消息也正好传了过来。
莲香被他关在了客房,那是方仲文救走莲香前,许炎便为她安排好的囚室。如今他站在门口,觉得一切终于复归了原位,脸上露出了一丝满意的微笑。
莲香被锁妖绳捆住,身上到处都有伤痕,应该是一路挣扎留下的。
许炎走到她面前蹲下,语气有些不悦:“都说了让他们注意点,不要伤到你,怎么还是搞成了这样。”
莲香见是许炎,皱起了眉:“许炎,怎么会是你,你将我绑来这里做什么?”
许炎抬手想将她的眉头抚平,却被莲香侧脸躲开了,他收回自己落空的手,凉凉道:“你该感谢我的,若不是我将你救走,你现在可就跟方仲文一样,死在方武生手里了。”
莲香如遭雷击,整个人呆在了原地,过了许久,才僵硬地转过头来,几次张嘴都没能说出话,脸色惨白,眼中全是难以置信,好半天,才像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说仲文...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