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认为他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选，当招投标大会上，招标方评审团明显对苏黎的标书更有兴趣时，他懵了。
其实，明眼人都看出他败在哪里，他自己也知道吧？他是做走商发家的，上世界八十年代末，经济刚刚开始起步，他就背个小包来到龙城，走街串巷地在当时无数不多的商店和批发部中，推销他背包里价美物廉又新潮时尚的小商品。后来一点一点把生意做大，现在，他在全省有一百多家特许经营连锁书店。
早年，他一支独大的时候，中个标像玩似的，别人根本没机会。然而，时代在进步，他却固守他原来的方法：殚精竭虑地托人去约招标方吃饭、喝酒、洗桑拿、泡夜店……至于标书，那有什么重要的？交给手下人随便做一个中规中矩的就好。
而苏黎的标书，是她花了无数个白天黑夜，一点一点用心做出来的。书单里兼顾了各个年龄层次的小读者的兴趣、爱好和需求，放进去政治经济文化科学艺术等各方面的书，孩子们需要够一够才能理解的古代和近现代经典著作，还有国内外针对青少年的最时尚最新潮的作品。
苏黎还特意去学习了青少年宫图书室的新管理系统，在书单上直接将图书按图书室管理系统进行分类和编码，保证他们一收到书，导入苏黎提供的电子书目就可以直接上架使用。
第14章 苏美人
招投标会议结束，林老板非常暧昧地对苏黎说：“败在苏美人裙下，我心服口服，哪儿哪儿都服。”
男人中标，那是他的实力，女人中标，就是身体力行，赤膊上阵，这是什么肮脏逻辑？
过去几年里，得益于这些年的廉政建设，招投标的日益公正公平公开，苏黎和段小钢还有其他人已经无数次地抢走林老板手里的标。招投标越来越拒绝暗箱操作的今天，中标需要的是真正的实力，而不是他林老板以为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看不见还是不想看？
苏黎却不知如何回应他，她是那种吵架时候不知道该怎么说话的人，三天后才一拍大腿，想明白自己该这么这么这么碾压对方。
当时，站在苏黎身边的段小钢面无表情地说：“林老板，你在KTV里唱爱拼才会赢的时候，苏黎正抱着电脑辛辛苦苦地写书单。你心服口服就对啦，不然，你可就要准备好一辈子伏在地上。走吧，苏黎，我约了小舞、王志和燕子，我们今天去唱爱拼才会赢。”
苏黎知道他们背后叫她“苏美人”，她非常讨厌，尤其当“苏美人”三个字从这些看见好看一点的女人就满眼的贪婪、自以为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的男人肥厚的嘴唇里吐出来的时候，说不出的猥琐和暧昧。
这也正是身高一米七五的苏黎还要穿五厘米的高跟鞋的原因，配上刻意拉长身高的阔腿裤或大长裙，一米八的身高营造出两米的即视感和强大气场，基本可以令百分之九十九的男人都对她无感，贼心贼胆全无。
苏黎曾经问燕子，有没有觉得苏美人三个字特别有风尘味儿。
燕子说，“还好啦，看怎么说，谁说，那些对你垂涎三尺的男人说出来，是特别恶心。可是，如果你是段王爷的苏美人，就没有人敢那么说了。”
“你也劝我跟段王爷在一起吗？”
“看你自己，段王爷人是不错，但是，问你自己，打算和他过一生吗？能够和他走完一生吗？”
此刻，段王爷就坐在苏黎身边，“林老板一般都是喝酒吧？茶这种东西太清淡，不适合你。”
苏黎知道段小钢喜欢喝生普，这饼老班章生普真的是她最好的茶叶。
“我是市文体旅游局的小马，大家都知道了，这位是我们文体局的同事老王，这位是江总。”小马轻描淡写地介绍和他一同来的人。
陈姐来晚一点就紧张得不得了，小马还把龙城书店各个重量级的人物都找来，这个老王和江总一定不是一般的老王和老江。
小马接着说：“大家自我介绍一下？苏黎，你是主人，你先来。”
苏黎先给大家沏上第二杯茶，“我是这间晨曦书院的苏黎，怎么说呢？开书店不仅仅是我的职业，更是我的理想，我很喜欢！”
“同德书屋，段小钢。”
“万家书店，林锦雄，感谢文体局这么多年的支持，来大家喝一杯。”
按理说，广东人嗜茶如命，怎么他一点都不懂得喝茶的自由和随性？什么都当酒来喝？
大家挨个自我介绍完，茶也加了几轮。
“苏黎，书香龙城活动的财政拨款和民间协助相结合的模式就是你和小陈想出来的？”那个老王问苏黎。
“是陈姐的功劳，我就是凑了几本书。文体局、小马、在座各位老板和热心读者都花了很多心思、出了很多力，书香龙城是件好事，大家都希望这件事能办好。”这件事上，苏黎真不敢居功。
“小马，这个书香龙城活动的情况，你讲讲看？”老王转头看着小马。
“书香龙城就是争取在龙城所辖的每个社区都建立一个有专人管理的开放阅览室，其实，活动创意刚提出来的时候，差点就被毙了。我们每个人的业余时间都被手机占领了，刷刷微博，逛逛淘宝，再到微信朋友圈走一趟，空闲时间马上就没有了，哪有时间读书，而且还是回归纸书？就算有那么一丁点阅读，也是碎片化、表面化的，既没有营养，又没有内涵，更不要说引发独立思考。那些反对的人都说我们是天方夜谭，还书香龙城呢，积灰工程，浪费财力、人力、物力。但是，我坚信，不读书的民族是没有将来的民族。非常感谢陈姐和苏黎，为我们找到了切入点，引进财政拨款和民间协助相结合的模式。”
“主城区有省图、市图、各个区都有自己的图书馆，我们把工作重心向广大农村和城乡结合部倾斜，向小朋友倾斜，对书籍最渴求的是孩子们。可是，农村太广大了，有些贫困地区，真让人心酸。仅仅靠有限的财政拨款，真的很难实现每个村镇都设立图书室的理想。在这里，我代表文体局感谢各位老板和社会爱心人士，是你们的帮助，让书香龙城的梦想基本照进现实。现在，除了几个非常边远的贫困山区，大部分村镇都有由大学生村官和志愿者管理的图书室。通过每年两次的读书节和征文比赛，书香龙城活动深入人心，带动了一大批群众开始读书，加强了广大农村的文化建设。”小马淡淡地说着，骄傲溢于言表。
晨曦书院和同德书屋都在显要位置布置了“书香龙城”图书捐赠点，每个捐赠一本七成新以上非教辅书的人，都可以获赠一张七折卡，用于在店内任意选购一件商品使用。同时，还请他们在捐赠书的扉页签名，并写下自己读这本书的体会和对后面读者的寄语。听说这些有人间烟火气的书，比新书更受欢迎，新读者不停地往上写自己的感想，书越来越有趣。
这是和梅的主意，之后没多久，她就被一个喝醉酒的司机撞倒去世了。晨曦书院和同德书屋的捐赠其实不仅仅是对书香龙城的支持，更是对和梅的纪念。
苏黎扭头看看段小钢。
他笑一笑，对着苏黎举起茶杯，一饮而尽。每次提起书香龙城，他的神色都会暗淡下来。
苏黎为大家沏满一杯茶。
“是不是以后就不需要再捐书了？”一位大姐问。
“不不不，一直需要，不要说还要几个村镇没图书室，已经有的，也需要填充书库，更新图书。”小马说。
“小马，只要我还开一天书店，我就把书香龙城活动坚持一天，就是不知道我能坚持到哪天？”凯风书店的张老师说。
大家都叹一口气，读书的人越来越少，网店的挤压，电子书的冲击，店租的高歌猛进，人工成本的飞涨，实体书店的前途真的很暗淡，
一直默默坐在小马旁边的老王问：“现在，大家的图书的营收能占多少比例？”
“不到百分之五十。”
“我还是以图书为主，我只知道书，别的都不懂。大学生四年一波，又在城郊建了新校区，本科生基本都是迁出城外。我一个糟老头子，也没有苏黎这样的个人魅力，没办法把顾客牢牢地吸附住，就靠卖别人不卖的学术书，不过，顾客真是少得可怜，过一天是一天吧。”张老师很消沉。
“张老师，凯风书店才是真正的书店，是我们龙城书店的定海神针，我们这些都是杂货店，不配叫书店。”苏黎一直很敬佩他，二十多年来专心致志地卖书，卖好书。
自从苏黎开始租房住在龙大的职工小区，周末，她经常会到凯风书店走走，找张老师和师母聊会天，会有种重新充满电的感觉。张老师还会不定期地请旁边几个大学的老师来开个小讲座，听着讲座，苏黎仿佛重回学生时代，忆起那时候的天真、单纯和美好。
老王看看小马。
小马开始介绍：“张老师的凯风书店，在龙大旁边，是我们龙城唯一的学术书店，就是我们龙城的万圣书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