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出现的是戴着兔子头饰、穿着玫红跑衣的配速跑者,后面,六个穿着荧光绿跑步衣的跑者几乎是步履蹒跚地跑着,后面一辆摩托车不紧不慢地跟着。苏黎忽然眼睛一酸,一层水雾迷蒙了双眼。他们六个是最好的跑团,一起从健身跑、迷你马、半马一直跑到今天的全马,始终相依相携、不离不弃。
赛道两边的观众兴奋起来,大家热情洋溢地看着他们,纷纷开始鼓励他们,给他们加油,“加油!加油!”
“马上就到终点了!你们太棒了。”
“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了!”
渐渐地,观众们开始整齐划一地一边鼓掌一边齐声高呼:“加油!加油!加油!”
就好像真的加入了能量,跑者们奇迹般地开始跟上掌声的节奏,他们的步履稍稍轻快了一点,笑容出现在他们的脸上。
征得工作人员的同意,苏黎和小舞跑到终点门的后面,她们对着迎面跑来的燕子一蹦一蹦地挥舞着双臂,一边大声的呼喊着:“燕子,燕子,燕子。”
伴随着激烈的掌声,冲过终点线的燕子踉跄着扑进苏黎怀里,她呜呜咽咽地哭起来。她的长发辫成一条麻花辫垂着背后,几缕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脸颊上,红扑扑的脸上能摸出一颗一颗的盐粒,跑衣上满是干了又湿,湿了又干的汗渍。
苏黎把运动服披在她身上,搀着她慢慢地走着。
陈骏仰头看着商城外墙上的LED屏,从燕子出现在屏幕上开始,他就一直盯着她。他看见燕子被苏黎拖着走,两只腿机械地交替着,目光涣散,意识有些模糊的样子。苏黎用毛巾帮她擦着脸,喂她喝水,温言软语地哄着她。
耳边,响着解说员激动的声音:“任何一个坚持到终点的跑者都是英雄。”
泪水充盈了陈骏的双眼,十多年了,他回来了,他的燕子,她能原谅自己吗?如果当年没有那么愚蠢,能放弃那些子虚乌有的骄傲,那么,今天扶着她的是自己,而不是苏黎。
第41章 请稍后再拨
苏黎停好车,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她忍不住叹口气。
整个晚上,苏黎都在找机会,想早一点走。可是,合伙成立龙腾记忆文化传播公司的计划,经过段小钢近两个月的努力,今天终于最终敲定,大家都很高兴。这些日子很少出门参加聚会的小舞难得地很开心,刚跑完马拉松的燕子也没撤。就像李忠盛的那首歌,“然而朋友都在,笑话正是精彩,怎么好意思一个人走开?”
苏黎却是一直都心神不宁。
中午,苏晨曦为苏黎在朋友圈里晒的燕子跑马拉松的照片和完赛证书点了个赞。苏黎顺势又发了几张马拉松现场的照片给她,晨曦回她的信息只有几个表情包。
苏黎翻了翻晨曦的朋友圈,发现自打江晨睿的生日会之后,晨曦的朋友圈再也没有新消息。苏黎凛然一惊,虽然她知道可能只是晨曦屏蔽了自己,心里还是有些不安。
下午,大家在晨曦书院喝着茶,一边讨论如何将“龙腾记忆”打造成专业从事图书和高端文创产品零售的精品。
估摸着晨曦的英语课下课了,苏黎拨了个电话给晨曦,电话占线,之后,她又打了几个,仍然是占线中。苏黎心慌慌的,是的,一旦她想联系苏晨曦而联系不上,就会焦虑症发作,那种感觉就好像晨曦小时候,苏黎做梦弄丢了她,在梦中像疯子一样满世界找她。
燕子悄悄附在苏黎耳边轻声说:“安啦!给我干女儿点空间,不要什么都妄想插一杠子,给她一个成长的机会。”
苏黎没好气地白她一眼,如果不是这么多人,她大概会忍不住告诉燕子,苏晨曦疑似和她的坚决不承认的绯闻小男友分手了,情绪低落,自己不放心。
还好,苏晨曦回了一条微信,“有事?”
苏黎的一颗心落了地,“没事,早点回家。”
“嗯。”
从下午的研讨会到晚上的宴席,燕子一直很活跃,巴拉巴拉地提着各种有用没用的意见。晚宴上更是嚷嚷着要喝酒庆贺,还好大家意见一致,不让她喝酒。
苏黎有点奇怪,这马拉松都结束半天了,她长跑产生的内啡肽还没衰减?她这么兴奋肯定不是好事。
七点半,晚宴进行到一半,苏黎果断地拖着只话痨不吃饭还想抢酒喝的燕子告辞,把她塞进自己车里,往她家驶去。
燕子有点不满,“阿黎,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懂不懂?”
苏黎懒得理她,静静地游走在车河里,追随着前车通红的尾灯。
到了燕子家楼下,燕子解安全带时忽然说:“阿黎,我今天大概眼睛有点花,我好像看见陈骏了。”
苏黎错愕,这十多年过去了,万千人群中惊鸿一瞥,依然让她慌了心神,乱了阵脚。
苏黎停好车追进去时,燕子已经进了电梯。
燕子打开门看见是苏黎,笑着拍拍她的脸,“回去吧,现世安稳,岁月静好,姐好着呢。”
燕子妈妈在屋里大声招呼苏黎进去坐,从前不苟言笑的燕子爸爸正在同小外孙下象棋,为了悔一步棋,两个人争得面红耳赤。
走进龙大教工小区,看见晨曦屋子里透出的明亮灯光,苏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打开门,一边换拖鞋,一边大声说:“曦曦,妈妈回来了。”
没有回应,苏黎搁下钥匙和包,先到厨房接了杯水喝,才走到晨曦虚掩的门口轻轻敲敲门。
“曦曦。”苏黎推开门,映入眼帘的不是她想象中苏晨曦带着别理我大耳机坐在写字桌前的场景,屋里空无一人。苏黎的心跳猛地加速起来,她小跑着打开卫生间的门,里面没有人,自己的房间,没人,妈妈的房间,没人,阳台,没人,她甚至把所有衣柜都打开看了一遍,没人。
苏晨曦不在家!
苏黎拿起手机拨打苏晨曦的电话,电话里传出那个机械的女生:“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苏黎有些眩晕,她扶着晨曦书桌前的椅子站着,手心里不知何时全是汗,不,不止手心,全身都在冒汗。心脏一下一下快速而猛烈地撞击着身体,让苏黎控制不住地轻轻摇晃,周身的血液也在快速地流动。苏黎忽然觉得有些恶心,跑进卫生间吐了起来。晚餐被她全部吐出来,随着一次次干呕,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一脸。
终于,苏黎停止呕吐,抱着马桶坐到地上,汗湿的T恤冷森森地覆在身上,苏黎也冷静下来。
这个时间,晚上九点十五,说早不早,说晚不晚。按惯例,苏晨曦的确应该已经回到家了,不过,如果她跟雨桐的电影场次有点晚,或者电影有点长,并且,从明园购物中心走路回来,还有十多分钟的路程。晨曦是个懂事的孩子,如果超过晚上九点到不了家,她通常会发个微信告诉苏黎原因,以及几点能赶回来,或者让苏黎去接她。今天没有给苏黎发信息,也许是因为被苏黎下午的夺命连环call弄烦了,加上她本来就心情不好。
苏黎告诉自己镇定,不要杞人忧天,苏晨曦电话关机是因为她看电影时,把手机调成飞行模式,后来忘记调回来,也许几分钟后就能听见苏晨曦开门的声音。
九点半,苏黎给自己定了一个时间线,如果九点半晨曦还没回来,就再打一个电话,如果电话还是不通,就打王雨桐的电话问问。苏黎知道,苏晨曦很讨厌自己旁敲侧击地找别人问她的情况。
苏黎用冷水洗了脸,刷了牙,抱着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尽管一遍一遍地给自己做心里建设,苏黎还是觉得有一只巨手把她的心揉来捏去,一阵一阵地痉挛。
或者,可以出去走走,沿着晨曦回家的路,既分散一下注意力,也可以早一点看见晨曦,碰到她还可以说自己吃撑了,出来走走。
苏黎拿了手机和钥匙走出家门,走向通往校门口的路。
天气依然不好,风有点大,吹得路两边的树飒飒地响,树枝、树干在风中怒气冲冲地摇摆挥舞。路上不时碰到几个学生,他们缩头缩脑地急急往宿舍赶,偶尔还能听见几句抱怨:“都快入夏了,怎么还这么冷?今天真邪乎!”
冷风毫不怜惜地一直往人身上钻,把寒冷一股脑地送到人骨髓里。苏黎裹紧身上的牛仔外套,不知晨曦今天早晨出门时有没有穿一件厚外套,这会儿,会不会冷?
一直走到龙大北区的校门口,苏黎都没有碰到晨曦,她呆呆地站着,想继续往明园走,又怕和晨曦遇岔了,不走,这心里七上八下的,总觉得自己什么都不做是在犯错。
苏黎抬头看看天,天空是灰蒙蒙的黑蓝色,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死气沉沉地没有一点生机。不远处,明园那几栋高楼顶上的警示红灯,一明一灭地闪着,好像在不停地提醒着这暗夜里阴森森无处不在的危险。
九点二十五分,苏黎等不下去了,她再次拨打晨曦的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