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带个律师。”高山提醒她。
苏黎点点头。
开车往书店驶去的路上，苏黎打电话给方敏，同她大致讲了一下情况，请她派一个这方面的律师过来。
苏黎犹豫着要不要打电话给小马，问问具体是什么情况，不过，终究没打。整个文体旅游局都知道自己和小马走得比较近，现在打电话给他，恐怕不仅得不到任何有用信息，反而令小马为难。
苏黎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有点阴谋论，一开始是针对晨曦的校园暴力，刚刚处理完，书店就出事了，她总觉得这两起事件不是孤立 ，总有种有人在暗中整治她的感觉。仔细想想，她这段时间树敌还真不少：苏建文、王志、吴俊杰夫妻、本来就不对付的林锦雄，还有过去在生意上明里暗里得罪过的人。
苏黎这时候不得不承认，高山处理吴世钊的方法堪称完美。如果当初选择对抗和排斥，那么现在苏晨曦和江晨睿面对的是一个强敌，而现在，吴世钊处处维护苏晨曦。
晨曦书院的场景确实有点吓人，卷帘门拉下来一半，门口贴了张告示：“本店今日有事暂停营业。”
苏黎和方敏派来的律师小张商量一下之后，他们一起从虚掩的门下钻进去。店里灯火通明，员工们统一坐在茶艺台前方的椅子上，看起来都有些紧张，一个个忐忑不安地看着眼前。段小钢抱着手靠着办公桌站着，他没什么表情，就这么不动声色地静静站着。
四个穿着制服的文化稽查大队人员正两人一组在摆放书籍的高柜矮柜前排查，一个看起来领导模样的中年男人在店里走来走去，另一个年轻人正在仔细地给书店里每一个角落拍照。
看见苏黎，段小钢用眼神示意她看一下那个中年男人，他朝着中年男人走去：“罗队长，这是书店的法人苏黎。”
罗队长站定了，上上下下打量着苏黎。
走到他面前，苏黎为他介绍自己的律师。
罗队长有些意外，挑了挑眉，“你是龙城晨曦书院图书文化有限责任公司的法人代表苏黎。”
“是的。”
“我是龙城文化稽查大队一分队队长罗旭，有人举报龙城晨曦书院图书文化有限责任公司销售非法出版物，根据相关法律，我们现在依法进行现场调查取证，这是现场执法通知，请你签字，并予以配合。”说着，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公函，上下两联，盖着稽查大队的公章。
苏黎接过公函，仔细看一遍，然后扭头看着律师小张。
“罗队长，我是龙城晨曦书院图书文化有限责任公司的律师，为了保护我的当事人的合法权益，我需要依法进行摄影、摄像取证。”
“可以！”
在律师的镜头下，苏黎签字并收下现场执法通知书的一联。
收好已签收的通知书，罗队长侧头看着段小钢，嘲讽而轻蔑地一笑，“请问，段总，法人代表到了，通知书签收了，我可以进行现场询问笔录了吗？”
段小钢无奈地笑笑。
在书店后部的办公区坐下，罗队长开始进行询问笔录，那个拍照的年轻人在一边做笔录，“苏黎，晨曦书院实体书店有没有销售和曾经销售盗版书或者其他非法出版物？”
“没有！”
“晨曦书院网上书店有没有销售和曾经销售盗版书或者其他非法出版物？”
“没有！”
“晨曦书院的图书是否都是从合法渠道购进！”
“晨曦书院销售的每一本图书都由合法渠道购进，有合法的购货凭据。”
“晨曦书院的图书是否都是在合法渠道销售！”
“是的，通过实体书店和网上书店进行销售。”
罗队长每问一个问题就目光犀利地盯着苏黎，那样子好像在说，“我要撕开你的画皮！”
苏黎被他看得发毛，不过她依然挺直脊背不卑不亢地回答。
最后，罗队长将询问笔录递给苏黎，“请签字。”
苏黎看了一遍笔录，又递给律师小张，在他的镜头下，苏黎签上自己的名字。
按照罗队长的要求，苏黎站到远离所有员工的另一边，他开始一个一个为晨曦书院的员工做询问笔录，小张全程在旁边陪同，并录音录像。
店面员工询问结束，苏黎、小张律师和段小钢陪同罗队长和他的助理一起来到仓库，再逐一对仓库员工进行询问。
仓库里也是由两组稽查人员进行排查，每组两个人，一个人在书堆里翻看，另一个人做记录，很久才移动一个堆码。
第54章 《西藏，西藏》
苏黎心里一阵阵苦寒，这店面和仓库里，一百多万的图书库存，按照他们这个进度，不知猴年马月才能排查清楚，最快也要一个星期吧？不管最后是还她清白还算是定她有罪，不少生意都凉凉了，没有任何一个单位会因为你停摆而停下来等你。看着手机里那些客户发来的订单和询价单，苏黎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欲哭无泪就是此刻苏黎的心情，这不到一天的时间，网店里积压了八九十个订单，如果不能按时发货，退款什么的就算了，这么多不高兴的买家哪怕只有一半去投诉，天知道淘宝官方和微信会怎么处罚，也许把晨曦书院的淘宝店和微店关了都有可能。
晨曦书院的淘宝店，苏黎花了七年时间，从零开始做到今天的金皇冠店。
询问结束，罗队长要求下载晨曦书院所有监控数据，和最近三年的图书进销存数据。
不知道这样的要求是否合法，苏黎把目光看向律师。
小张律师果然是方敏律师事务所里，处理这方面案件最好的律师，他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承诺书，补充完整递给苏黎。
承诺书一式两份，以稽查队的身份承诺本次取证的监控视频和业务数据，只用于本次调查，不挪做他用，并且承诺所有取证信息不会泄露，如果因此造成个人隐私和商业机密泄露，将由取证人、经手人和稽查大队承担所有法律责任。
至于三年的全部进销存数据，小张表示，因为涉及合法商业机密，不能全部提供，只能依法提供被举报和涉嫌违章的部分图书资料。
一直不动声色的罗队长微微眯起眼睛，面色阴下来，显然他不想签这份承诺书。打了几通电话之后，他签了承诺书，看向苏黎的目光依然沉着淡定，只是多了几分意味深长的探究。罗队长降低了要求，只是让苏黎提供几本书的商品流水。
在书单里看见《西藏、西藏》时，恶寒从苏黎心头漫漫溢出，就好像有人兜头浇了她一身泔水，那种恶心和恶臭好像充斥了她的整个世界。她抬头看看一起看着书单的段小钢，看见段小钢皱紧眉头，强压住怒火。
《西藏、西藏》是王志前年底出版的一本新书，图文穿插，以散文的形式，用轻松的笔调描写了西藏的人文风情、历史沿革和藏传佛教。顺便秀了一把恩爱，上了几张他们一家三口游走西藏的照片和太太、女儿如是说的游记。不知是因为王志作为一个民族学家的行文习惯还是炫技，这本书的学术味有点浓，太多专业词汇令它有点晦涩难懂，专业人士和爱好者极力追捧，而普罗大众却不是很感兴趣。
刚出书时，王志在晨曦书院做过几场的签售会和读书会。苏黎在微信公众号、微博、微信中为他强推了很长时间，还连着三个月，厚着脸皮把这本书强行列入畅销书排行榜，为他做十多场下午茶读书会。
因为是龙城本地的学者著的书，出版社、学校和文体局很重视，安排了几场电视、网络访谈和演讲。那段时间，王志确实小火了一把，儒雅学者、谦谦君子、痴情丈夫、深情女儿奴的人设立得非常完美。
不过，虽然王志在本地积累了点名气，有了一批拥趸，但是他并不是什么知名学者，流量小生，更不是网红作家，而他专业还有点冷门，半年，热潮就过去了。当然，晨曦书院一直在卖这本书，实体店、网店都有，并不畅销，一个月林林总总能卖出去十本左右。
这本书列在罗队长要求商品流水的书单里，也就是说这本书可能是被举报的盗版书之一。苏黎忍不住冷笑，这么小众的冷门书，哪个白痴盗版书商脑子抽抽了，不去盗印《小学生必读古诗词》《口算速算天天练》《大学英语》《经济学概率》，来盗印一本《西藏，西藏》，纸张钱都收不回来，底裤都贴没了。
再看看书单上的其他书，《解忧杂货店》、《三体》、《瓦尔登湖》、《活着》、《百年孤独》……
好吧，这些书的确销量大、码洋高、利润丰厚，可是太有名了，盗版的每一个环节成本高风险大，怎么都不如一本作者、编者、出版社都不详的市场巨大的刚需的《四六级真题解析》来得划算。
看样子，无论是真的有人举报，还是有人栽赃陷害，都不是业内人士。
苏黎打开电脑，调出三年内这几本书的业务流水，挨个打印出双份，盖了章，经由苏黎、罗队长两人签字后，每人一份保存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