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换人接着吧啦吧啦，一切都按套路有条不紊地进行。
浪费时间，苏黎后悔今天突发奇想地参加这场维权会。她不再听地产公司废话，低头查看这段时间的网店订单。
维权代表开始抗议，要求地产公司拿出点有营养的东西来，不要再拿这些老三篇来搪塞大家。购房者有些激动，吵吵嚷嚷的声音大起来：“说好的高层呢？找几个说话算数的人来！周董呢？不是说董事长会来吗？”
场面有些混乱，有些人站起来，有几个人开始喊：“还我们的血汗钱！”
“大家静一静，静一静！周总来了。”
会议室里安静下来。
“我姓周，周董事长的儿子，我是佳林地产现在的执行总裁，抱歉，我迟到了！”
苏黎抬起头，想看看这个周总，总觉得他的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见过。苏黎前面的中年夫妻一直站着，挡住她的视线。他们是给儿子买的婚房，就在苏黎买下的商铺那栋楼，结果三年没交房，儿子的女朋友也分了，他们每次都来，每次都崩溃大哭。
“抱歉，我父亲病了，他在医院里，不能来参会。”
LED屏上出现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他躺在床上打着点滴。
“不要搞这些苦肉计，我们只关心什么时候交房。”苏黎面前的中年男人挥舞着双臂愤怒地大吼。
“这位大哥，您先坐下，我们坐下谈。”老钱说。
周总开始谈他为了让工地复工，为了让公司起死回生所做的努力，他已经同几个公司就合作进行到实质性谈判阶段，如果不出意外，最迟今年年底能达成协议，然后对方注资，四期那几栋主体建筑已经完工的楼房将最先开始复工，接通水电气，完成内外装修后，那几栋楼将率先交房。
“真的吗？真的吗？三十五栋，大楼已经盖好好多年了，会最先复工吗？”中年大妈又激动了，站起来大声问。
“大姐，别激动，坐下慢慢说。”周总说。
虽说很可能是这个周总许的空心愿，画个大饼给大家充饥，苏黎还是坐直身体，想从周总脸上看出几分真实来。这是三年来，地产公司第一次给出一条复工时间线。
只一抬眼，就对上周总的视线，苏黎一个激灵缩回身体。世界怎么这么小？他是周天明，高山的朋友周天明，上个月，他和高山一起救下苏晨曦。
也许是假的希望，但也好过没有一点希望，大家都有些雀跃，纷纷开始打听是和哪个公司合作。
“是明日集团吗？”
“城投地产？”
“江南地产？”
“豪杰地产”
“奋发集团？”
气氛没之前那么压抑火爆，周天明的声音带着点轻松，“目前，还没有正签署合作协议，暂时不能告诉大家是哪个公司。”
“不告诉我们是什么公司，谁知道是不是你编出来骗我们的。”还是有理智的人，他们的怀疑不无道理。
不少人大声附和，要求他说出是哪个地产公司，还有人要求周天明写下书面保证，有人要求他公布他的电话、微信，有人要求他必须每周召开一次碰头会，更有人要求公布他和他家人的财产，甚至有人让他公布家庭住址……
要求越来越无理，维权代表几次想重新掌控局面，让谈判回到合法的道路上来，但是，焦躁不安三年多的购房者们很难找回理智。
“让工地复工，尽快盖好房子交房，在这一目标上，佳林地产和大家高度一致，我们都想尽快完成！我用我的人格保证，我会尽快与投资方谈妥、尽快复工、尽快交房。”周天明有点急了，声音大起来。
“切！你的人格，你的人格值几个钱？”
“你有人格就不会骗走我们的钱，又不交房子给我们。”
鄙夷的、不屑的、挖苦的、讽刺的，各种骂声四处响起。
苏黎有点同情周天明，一个即将破产的地产公司的执行总裁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周天明大概气急了，他猛地站起来，双手拄着桌子，身体向前倾着，一双眼睛猩红地问：“我的人格值几个钱？我的人格值几个钱？”
“周总！”老钱拉拉他，想让他重新坐下。
周天明没有坐，挥开他的手，审视着四周。
不详的预感在苏黎心中泛起，她缩了缩身体，尽量减小存在感。
“我今天刚好在你们中间看见一个人，一个朋友的朋友。”他的目光定定地看向苏黎这边，“苏黎，能不能请你告诉大家一下，我的人格值几个钱？”
有认识苏黎的人看着苏黎。
第78章 尽快了结
苏黎本能地把头又往下低了一些，心里那叫一个后悔，好好地不去上班，来参加什么鬼的维权会，这是头被驴踢了吗？
这位周总裁，你是第一天上岗吗？你以为你只是周天明吗？不是，你是佳林地产的周总裁，是整个佳林地产的象征。这么多年来，在项目烂尾的过程中，在你们一次一次承诺又一次一次失信的过程中，你们的信誉和人格早就一点一点崩坏了。你周天明就是收了大家钱又不交房的佳林地产，就是一个骗子，就是一个阴险小人。你不知道今天你是来干什么的？无非是给大家一个出气口，缓解一下购房者的怒气，再发给大家一个渺茫的希望，安抚一下人心，挨骂本就是你今天活该受的！
仔细想想，其实，周天明今天的出场顺序早就安排得妥妥的：借口父亲生病，迟到一会儿，让工作人员先活跃气氛，他出现时，刚好购房者有点点激动，头脑不是很清醒，在一点点混乱中，他果断丢出那个似真似假的时间线，然后以要回医院守护重病中的父亲为由，迅速离场，留下老钱这几个耐磨耐泡的老滑头慢慢安抚会场，适当让看上去很美的水中月变得更真实可靠。
苏黎们揣着点虚妄的希望回去，这一点点念想，又可以支撑大家熬过半年。
苏黎心里好郁闷，周总裁不按套路出牌就算了，为了几句挖苦讽刺就气爆了，居然还拉自己出来背书，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上。她苏黎的话会有分量？周天明怎么就不明白，这会儿无论谁为他说好话都不会有人相信的，相反，苏黎会被当作一个托儿，一个被收买的叛徒。
可是，就周天明个人而言，苏黎是充满感激和敬佩的，尤其是亲自去了趟石剑崖之后。也许高山和他很专业，他们认为在悬崖上救个把人很小儿科，可是苏黎却是震惊的。
事后，苏黎想要感谢周天明，他说：“听说你开是书店的，就送我两本书吧！”
苏黎送给周天明八岁的儿子一套《哈利波特》，送给他三岁的女儿一套《安徒生童话》的绘本。小姑娘在微信里用软软糯糯的小奶音无比激动地说：“谢谢阿姨，我好喜欢好喜欢你送我的书！”背景里r d还录下一个好听的女声：“宝贝真棒！”
想到这里，苏黎忍不住笑起来。
周天明比苏黎小两岁，看来是个被宠爱着、被保护着的人，他只要做自己喜欢的事、爱自己所爱的人就好，有人把人世间的肮脏丑陋与他隔开，让他可以保持内心的干净。接手佳林地产，大概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吧？
苏黎轻轻叹口气，站起来走到前排，转身面对着购房者，“大家静一静，请听我说！我的名字是苏黎，我买了三十五栋的底商，也参加了要求佳林地产继续履行合同的集体诉讼，大家可以在起诉书里找到我的名字。每次维权，我都积极参与。因为我的工作比较忙，并不是每次都有出席活动，但我每次都有筹款。我的情况，群公告里可以查，谈律师对我也比较了解。”苏黎说完，看着坐在第一排的谈律师。
谈律师也买了一套房子，又是律师，是他把大家一个一个聚拢在一起维权的。
谈律师点点头，目光有些复杂地看着苏黎，里面有猜疑、有迷惑、又不解，也有一丝隐忍的怒火。其他人看向苏黎的目光却是齐刷刷的愤怒和鄙夷，火力已经从周天明身上尽数转移过来。
“我认识周总是一个很偶然的机会，上个月他救了我的女儿。那天晚上风很大，天很黑，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我女儿不小心掉到一个下面是万丈深渊的悬崖中间，抱着一棵树才没有掉下悬崖。是周总和他的一个朋友攀下悬崖把我女儿救上来，如果不是他们，我女儿……”过去一个多月了，苏黎说着还是有些后怕。
“周总跟我、跟我的女儿素昧平生，但是，他冒着生命危险救了我的女儿，救了一个陌生人，在我心里，他是个英雄，我这一生都感激他。我跟他交集不多，不过，看得出来，他是个好人：善良、勇敢、乐于助人、爱家、爱孩子、爱老婆！”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大家都沉默着，或将信将疑，或嗤之以鼻。
苏黎转回身，看着周天明，“周总，我们买的房子，到今天，已经烂尾三年了，大家一开始满心欢喜地等着搬新家，然后一次一次失望，现在只剩下绝望了。周总，对于我们大多数人，买这一套房子的钱，是我们毕生的积蓄。我们不是来闹事的，我们只是想要拿到我们花钱买的房子，只是不想我们一分一分辛辛苦苦挣来的血汗钱，就这么烂在工地上。周总，其他人我不知道，不过，我自己选择相信你，希望你给出的承诺不是镜花水月，不是一场空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