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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留行_临州【完结】(94)

  她们身上脂粉味很浓重,与青楼女子如出一辙。但她们不是青楼女子,这是条暗娼街,她们暗娼,专门接待长工船夫。世人眼中下三滥的男人与下三滥的女人滚在一起,于是乎在旁人眼里,暗娼街上的女人顺理成章比青楼妓子还下贱。

  暗娼门前多多少少都系着红布子。挂着一条红布,就说明这道门里面有一个女人可以接客。扑面而来的直率坦白的情、色意味,粗鲁直接。

  衙役满脸冒冷汗,带着翎羽卫等众兖王殿下的人马走在这条巷子里,远远瞧见前面一处低矮门前刻有只展翅欲飞的尾燕,赶忙挥手叫众人停下。

  照空寂所说,便是这处了。

  这道窄门前干干净净,一条红布子都没有。门外落了锁,是把铁锁,上面锈迹斑斑。闻遥推开车门跃下,伸手正要去推门,一旁弄子里忽然传来一道女声。

  “姑娘这是做什么?”女人打着哈欠靠在门槛边,开口说道。她看上去年纪不小,过了四十。倚靠在门边露出雪白的大半胸脯,面色却平静疏懒,并不畏惧闻遥,也不怕周围身着甲胄的翎羽卫,还自顾自摆弄涂抹豆蔻染色的指甲,说:“这家人死好久啦,没见有人进出,诸位军爷这是要找哪个?”

  她嗓音尖长,说话间音量不小,隔着围墙远远落进院子。

  闻遥看她一眼,也不说什么话,抬腿一脚把门直接踹开。门外面挂着锁,里边用木栓子扣着,到闻遥脚底下却跟豆腐没多大区别,门后木栓碎成一地木渣子。旁边围观的女人见状,发出一阵子高高低低的惊叹惊呼。最先开口的女人不说话了,直起身子眉头皱着,瞧翎羽卫鱼贯而入。

  赵玄序单手拎着衣摆,缓步踏下马车站到闻遥身边。闻遥视线落在周边晃一圈,略过墙壁上摆放整齐的蓑衣斗笠。一旁水缸是满的,边沿干干净净光可鉴人,半点不像没有人住的样子。

  方才那女人一看便是在说假话,她出声显然也是在提醒屋子里的人。她在帮着妙善,不知与妙善是何关系。

  闻遥鼻尖一嗅,敏锐地在空气中捕捉到些微血味。空寂说的不错,人就在这里,没跑。吴佩鸣动手向来不留情。妙善受一遍刑还与人打斗,伤势只重不轻。

  赵玄序挥手,两侧翎羽卫上前,森然刀尖一把挑开里面紧闭的一扇内门。门缝开启的刹那,一尾寒芒就钻出来,大刀劲风赫赫,直击闯入者面门,到一半叫一旁翎羽卫挥刀砍下。

  吴佩鸣看着这刀的力道,简直有点怀疑自己拿软筋散的药效,火气上来一把推开门率先大步走进去。

  门里面只有一间屋子,窄窄长长,门边靠着一张床,里面靠着一张香案供桌,上面立着一块醒目的牌位。牌位用的是好料子,上面刻着的字也好看,显得“七顺子之母杨阿妹”几个字庄重威严。

  排位前,妙善身上胡乱披着僧袍瘫坐地上,一条手臂已经被鲜血浸湿,袖子瘪瘪,袖子边沿不见皮肉,只余白骨。

  吴佩鸣说拆掉妙善一条胳膊,绝对是在写实,不是夸张。

  “你们果然还是找到这里来。”妙善面色灰白,唇色也灰白,只浓眉大目间依旧一片凶悍,神色半点没有收敛。他如同第一次见面一般抬眼不偏不倚直直看向闻遥,咧嘴道:“他被你杀了?苦练这么多年功夫,到底是挡不住你两个时辰。”

  “你说今晚那个漠会余孽。”闻遥点头:“是,杀掉了。你认识他?”

  妙善抬起手掌胡乱抹过面上血迹,喘着粗气:“认识,当然认识。当初那小子和我一起在这条街上混,同流氓乞丐野狗争食。我娘下葬,他与我一起偷钱凑了一副棺材,是我七顺子的兄弟。今日是我们特意算过的日子,是个好日子。我兄弟两人一起上路,黄泉路上不会孤单。”

  闻遥垂眸,眉目间忽而流露一种漠然:“是你爹让我们来这里找你。”

  闻言,方才情绪还算稳定的妙善瞬时勃然大怒,尚且完好的手重重拍打地面,厉声咆哮起来:“闭嘴!那个老东西不是我爹!”

  赵玄序面无表情,上前迈出一步抬脚踩着他的头毫不留情一脚将妙善踩到地上,靴底重重碾压在妙善侧面。

  妙善受伤的手臂被他自己压在底下,登时痛的眼冒白芒,天旋地转冷汗连连,牙齿关都在打颤。

  “他不是我爹。”即便如此,妙善还是从牙缝里挤出一个个字,声音发抖,语气嘲讽不已:“他满嘴虚伪仁善,当年游历边南时与我娘在一起,我娘有了身孕后他却又怕了,不愿负责。我娘背负未婚先孕的骂名千里迢迢来姑苏寻他,他却不闻不问,眼睁睁看着我娘被流氓逼的流落到这种地方。直到死,我娘都没有说他一句不好……他这般没心肝,逼死我娘,我早该杀他!”

  原是这么个情况。

  闻遥听着,点点头,倒是赞同,说:“确实不是好东西,你要杀他能理解。可埋在慈怀寺里的人与你又有什么过节,为何要杀他们?”

  妙善神色阴冷,语气中透着冥顽不灵:“还能为什么,他们从前都来过里,骂我娘是婊|子,骂我是婊|子的儿子,我为什么不杀他们?凡是欺辱过我娘的,我都杀了。至于后面几人,他们倒霉瞧到我的脸,认出我是妙善,自然也该死。”

  他说的理直气壮、理所当然。空寂这些年天天往他耳朵里灌佛法,没养出一颗慈悲之心,甚至连妙善身上根深蒂固的街头恶痞的习性都没改。他兽性难除,只认拳头大小,不认天水律法。

  闻遥去看妙善身后的牌位,里面香炉正燃着香线,是上好的香,味道闻着与慈怀寺中的佛香很相似。

  “你把尸体埋在慈怀寺,是不是一开始就筹谋叫人发现拉慈怀寺下水?”

  “不,老子只是要瞎眼的佛祖睁眼看看!”妙善脸被踩在地板上,畅快大笑:“看看那些人虚伪的嘴脸,看看这世间荒谬!皇帝老儿要毁佛,老子给他送上刀柄,也算是报我心中之仇!”

  他笑得张狂万分,惊天动地,与此同时大口大口咳血。忽然,妙善的胸口像漏风的火灶般发出唬人的嗬嗬声,抽搐几下后不动了。

  赵玄序抬腿踩在妙善肩头将他翻过一个面,见妙善七窍涌出大股大股血液,竟是自绝心脉而亡。

  吴佩鸣上前看一眼:“死了,怎么办?”

  闻遥看一眼香案上供奉着的牌位,略一闭眼,说道:“先带回去。”

  人死了,另外几十人的性命也该有个交代。

  姑苏府尹,翎羽卫抬着妙善的尸体到外堂放下。空寂在一旁枯坐许久,走上前揭开白布看一眼后怔怔站在原地出神。他嘴唇嗡动开始念地藏佛经,几句过后无力停下,手指兀然扯断菩提手串。圆润的菩提珠滚落在地面,沾染地上聚积的些许水泽,像一团团吸饱脏水的棉花般萎顿不已。

  闻遥握着星夷剑靠在一旁廊下红柱边,垂目看着一代名僧狼狈失神的模样。赵玄序走过来,柔软顺滑的发丝轻轻触碰在闻遥肩头,身上浅淡的温度层层传递。他忽而手指伸出点在闻遥眉间,一点点按开:“明日我们要走了。”

  有点突然。

  “嗯。”闻遥挑眉,惊讶:“这么快?”

  赵玄序说:“朝廷出了事,张鋆摆不平,连着给我寄三封百里加急。”

  还有张鋆摆平不了的事?王太师和冯丞相终于朝野上相互扯住胡子打起来了?

  “行。”闻遥点头:“我准备准备,来的时候苏嫔特意传话让我带些老铺子干果回去,还没买呢。”苏怡怀孕后就爱吃酸的,宫中吃食不得她胃口。闻遥正巧要去平江府,她听闻后第一件事情就是要闻遥给她带些家乡吃食。

  第二日,闻遥大早上就爬起来收拾好了东西。仇回郢刘素灵带着梅山派众人前来相送,百晓生也抱着徒弟立在城头,小孩手里握着一串糖葫芦,冲闻遥不停地晃。

  随同翎羽卫一起返回汴梁的还有空寂。慈怀寺藏尸一案告破,仇回郢立即贴出告示。杀人的居然是空寂法师的亲传弟子,此消息一出立即传遍汴梁,震惊众人。

  信的人有,不信的更多。但不管如何,佛门藏尸影响极其恶劣,慈怀寺往后估计难以维持往日香火鼎盛。

  空寂法师自言自己管教不力,卸去慈怀寺主持之位,北上前往大相国寺修习佛法。中原佛门本应慈悲为怀,万千佛教弟子中居然出现一个连杀几十人的煞星,朝廷准备已久,此时反应迅速,乘机下旨要天水各大佛寺削减佛田一半,寺中僧人按人头缴纳税款,与民等同。

  天水佛寺没有上千也有数百,这一下子多出来的田税和人头税不是个小数目。户部勘定名册、收纳账目又有一顿好忙活。

  恰好回到汴梁的当日,赵玄序焚心又犯。

  姜乔生是头回看他发病,有点惊奇,啧啧摇头,往嘴里一个接一个塞果脯,无不恶意道:“你这看起来没比我好多少啊,不会死的很早吧?”

  赵玄序墨发披散,身上衣袍穿得严严实实,艳丽红色从领口一路蔓延至面颊而后,眼尾弧度锋锐如刀。听着姜乔生的话,他连眼皮子都没掀开一下,只伸着一只手臂叫白让把脉扎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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