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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留行_临州【完结】(93)

  吴佩鸣匆匆赶来,见赌坊内的惨状咋舌,颇为纳闷:“不能吧,我拆掉他一只手,还给他下了软筋散,越是动用内力药效就越强悍。他杀人又放火,居然还能跑。”

  赵玄序原本站在闻遥身后,吴佩鸣的话说完,他忽而上前一步,居高打量着倒在一边的尸体,说:“他们死多久了?”

  吴佩鸣凑近仔细看看:“已经发僵,现在的天气……得快一个时辰。”

  闻遥一愣,猛然反应过来:“刚才慈怀寺的火势刚烧起来不久,妙善先来赌坊杀人,才去慈怀寺。”

  赌坊的人不是一般地痞流氓,要杀掉他们,妙善免不了一番打斗。而后赶去慈怀寺,软筋散肯定发作到筋骨,跑不了多远。或者他就藏在慈怀寺中,亦或是混在那群和尚里面。

  慈怀寺的火自东南围墙树下烧起。那颗老树随慈怀寺立寺到现在已过数百载,今日付之一炬。衙役累出满身汗,众和尚于周边盘腿而坐,面对寺庙低声念诵般若经。

  姑苏城天大亮,城中百姓富商听闻慈怀寺失火的消息已经蜂拥而至,争先恐后添钱。多的是人抱着孩子过来交钱,诚心诚意想沾些善缘。

  “让开——”

  迅疾猛烈的马蹄声混杂马鞭破空鞭笞的毒辣声响,层层叠叠从街口拍打而来。包括正要上马的仇回郢,众人皆循着声响回头看去。自汴梁皇城来的翎羽卫威风赫赫,黑云压下,结结实实把街口堵死。他们在众人胆颤中停下,又从两边分开,露出正中间缓缓驶来的一架玄黑马车。

  仇回郢松开缰绳提着衣袖匆匆上前,躬一躬身:“兖王殿下,可是找到了什么线索?”

  闻遥掀开帘子,从里面探出一张脸:“仇大人,先叫百姓都散去。和尚一个不许放走,让空寂法师过来。”

  仇回郢不明所以,一一照办。衙役手中举着木棍抵住外围的人,催促他们快快往后退。有人记得慈怀寺尸体的事,大着胆子,隔老远举着手臂,嚷嚷:“命案必定与空寂法师无关,官差查案不行,不许诬蔑好人!”

  此话一出,竟是有诸多回应。

  一片嘈杂声中,空寂手持佛珠串,微微闭眼步步走向前。

  闻遥看一眼外面的百姓,距离有点远,大抵能看到他们,却听不到里面说的话。她一手拉着帘子,对空寂道:“空寂法师,当日指认妙善是七顺子的赌坊老板方才被人杀了。包括赌客小厮,无一人幸免于难。”

  菩提木经过常年累月的摩挲,会变得坚硬而圆润。空寂呼吸略快,手指一颗一颗拨动那些珠子。

  “有人说妙善是五六年前才来到姑苏,剃度出家,做你的关门弟子。我看你们师徒缘分不浅,长相上亦是相似,很是难得。”闻遥看着空寂,笑笑,说道:“事到如今了,法师不若别念佛号,说句话呗。”

  菩提木拨动的清脆声响停下。空寂手腕细细发抖,雪白须发也在颤动:“女施主……”

  闻遥:“妙善是不是你儿子?”

  此话一出,仇回郢与周边府尹衙役瞬间瞪直眼,周围的和尚听到的也错愕不已,纷纷停下手里的动作。

  空寂定定看着闻遥。

  闻遥一指慈怀寺:“当着你的佛的面,就说是还是不是。”

  “贫僧的罪过。”空寂沉默良久,久到周围人以为他不会回答。但他最终还是开口了。极疲惫、极沉重,有一口淤积在他胸口许久许久的气缓缓吐出:“他早年丧母,流落在外,心性歪劣。我将他寻回便是存一份教化之心,哪知造成今日结果。”

  空寂竟然真的承认了。

  众人目瞪口呆,不敢置信。要知空寂年少成名,一生都在钻研佛道。如果妙善是他的孩子,就说明大名鼎鼎的空寂法师居然破了色戒,还把孩子找回来接到自己身边教养。佛祖眼皮子底下干这种事情,安安稳稳过了这么多年——这不管是不是佛心佛骨,这份心态倒确实是常人罕有。

  仇回郢率先消化完这个叫人震惊的消息,身子忍不住前倾,开口说:“先前那些人也都是妙善杀的,他埋尸慈怀寺,你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贫僧不知他杀人。”空寂垂下头,伶仃瘦削的骨头从他后背处浮起,苍老萧瑟:“他对我有怨。今日之因我种,今日之果我偿,贫僧无话可说。”

  闻遥讨厌和尚就讨厌在这。秃驴,一问话就犯职业病。满口佛偈,神神道道故弄玄虚。

  “好啊,你要反省有大把功夫跪在佛祖面前反省,现在先还几十条人命一个交代。我问你。妙善现在哪?”

  空寂:“贫僧——”

  物件碎裂的脆响。

  赵玄序探手伸出车门,修长白皙指间有一翠玉茶杯。他忽而松手,茶盏摔落地上,瓷片四分五裂,滚烫茶水浸湿空寂衣角。

  “我这次来只是寻个由头借口,你当知晓。”赵玄序浓长眼睫抬起,略有不耐、他挥手,一旁翎羽卫上前束住车帘。赵玄序往后靠,手搭在闻遥身后,眼瞳黝黑不透光泽:“说出来,让你体面些。不说,慈怀寺地库藏经万千,一把火殃及不了南佛传承,我再烧一次,如何?”

  慈怀寺历史悠久,号称藏天下一半经文。若是一把火烧了,天水佛教说不定都会因此断掉传承。这无异于焚书坑儒,要真做此事,必会遭天下人攻讦。但赵玄序说这话的可信度就相当高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兖王殿下真不在乎,也是真干得出来这事。

  仇回郢在旁边看着,听到这话忍不住张口,而后又沉默着闭上。

  空寂手垂下,苍老指间无力挂着那串菩提木的佛珠,说:“他受了重伤。方才他寻来我处要我庇护,我回绝了。他换衣离开,而后厢房古木便燃起大火,我亦不是他现在何处。”

  他不再自称“贫僧”而是称“我”。这一刻他也不是闻名天下的佛骨名僧空寂,只是一个年老无能的父亲。

  妙善报复心极重,而且行事手段如同野兽般蛮横残忍。自牢狱出逃后,他第一时间便是拖着血淋淋的胳膊去赌坊杀人。软筋散发作,他自知凭借自己绝不可能逃出生天,又撑着气力回慈怀寺找空寂。

  妙善避过所有人,披一身脏污血渍立于佛前,要同样立身佛下的父亲将自己藏起来,躲过这一劫。

  空寂拒绝了。

  妙善怒极,一掌打碎空寂身侧桌案。无奈寺中有武僧,他不能弄出太大声响,只能换身衣服匆匆离开。走时碰巧遇上凌晨起来洒扫的小沙弥,妙善倒没有杀他们,只是顺手支开,在慈怀寺放下一把大火。

  冲天的不满与怨愤。

  “他天性混恶,远大于善。这么多年,我以菩提,以金刚慈悲经教诲,终究还是无济于事,反酿今日恶果。”空寂佝偻下身,面容掩进手掌中,颓唐万分,面色灰白。

  闻遥不听他絮絮叨叨仓皇万分的言语。她在想,妙善是跑不远的。他既不在这,又会去哪?官兵会搜城,街上绝不是好去处。他受了重伤,会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调养。

  “妙善可还有其它去处?”闻遥问空寂:“他每日都住在慈怀寺?”

  空寂没有答话,他身边的大和尚已经松开搀扶他的手,见状,上前颔首道:“是,妙善每日都回来。”

  姜乔生靠在马车边上,诶呦一下,笑道:“要不再搜搜庙好了,说不定就藏在大佛肚子里呢。”她声音清清甜甜,笑语晏晏,天真烂漫,说出来的话却叫众僧人蓦然变了面色。

  闻遥没出声,赵玄序继续靠在一边毫无反应。一边翎羽卫卫看看主子,接收到其中默许的意思,驱动胯、下马匹跃跃欲试想要踏进慈怀寺。

  “不可,万万不可!”大和尚以及周围慈怀寺的僧人都焦急起来,所有人催促的目光如同烙铁,不约而同印在空寂身上滋滋作响。

  曾经众人敬仰的得道高僧,一朝落入这般田地,闻遥也不知空寂心中是哪般滋味。

  空寂垂着头,须发在湿润微寒的风中颤动。半晌,他木着眼睛,嘴唇与眼珠子一并颤动,艰涩开口,说:“他娘的牌位在两条街外的宅子,檐下雕刻尾燕,他无处可去,当在那处。”

  挽着车帘的翎羽卫退下,吴佩鸣一抖缰绳,驱使马车离开,随之是翎羽卫。仇回郢身边的人扯他的袖子,小心道:“大人,我们是跟过去,还是先处理这边?”

  仇回郢看一眼空寂。他曾经敬佩过空寂高深佛谈与高尚为人,见他这般,一时间也是心绪复杂难言:“不用跟,先将僧人送去安置,空寂……暂时收监。没有我的手令,谁都不得靠近慈怀寺!”

  第70章 打压

  慈怀寺在城中,周围坊市繁华。唯独两条街外景色大为不同,窄门面、矮进角,排排挤在一起像密不透风的蜂窝。前来领路的衙役越往这边走,面色越不对劲,憋着股古怪神色。

  翎羽卫行动动静大,周围门面惊动,从里面各自探出脑袋。众多身着轻挑薄布、浓妆艳抹的女人推开破败木门,沉沉靠在门框边,瞧着眼前的不速之客倒也不畏惧,面上带着调笑轻浮的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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