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之峋被孤立不是一次两次,而是从小到大的事,也因此,他适应得很快。
波澜不惊地度过一上午,也听了一上午的闲言碎语,简单潦草地用完午饭后,回到科室,听见有人还在议论,话题的主人公却不再是甲乙丙丁。
一开始没有指名道姓,但最近闹出私生子传闻的人除了他也没有别人了,代入感极强。
他们还聊到了被逐出申城的徐承,“小少爷虽然不中用,也挺会来事,但说到底是亲儿子,院长怎么可能会不管不顾?”
宴之峋悠悠插了句:“我其实还会更来事。”
没人预料到他会这么快回来,抬头的动作比山里的信号还要卡顿,对上他的脸后,自己的脸先裂出了一条缝。
宴之峋继续说:“我这人脾气不好,所以别瞎往我底线上踩,要真管不住嘴踩了,我也不知道我这次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他话锋一转,“哦对了,你们刚才好像提到了徐承,我没他联系方式,也不知道他去桐楼后断的胳膊现在好利索了没有,你们谁要是有他微信,记得替我关怀一句。”
他一个转身,对上了一张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脸,生生愣住了。
“你怎么来了?”
罗茗轻哼一声,昂着下巴,头再长点,能把天花板捅穿,“有个姓宴的死乞白赖想调我回申城,我不答应都不行。”
不可能是宴瑞林,那就只能是宴临樾了,可就算罗茗同意这样的请求,宴临樾目前也没有这么大的权限能够亲自安排调任。
罗茗猜到他在困惑些什么,又是一声轻哼,大发慈悲地给出解答:“在你来桐楼前,就有人说要把我调回申城,申城这地方,没桐楼这么乌烟瘴气,但也好不到哪去,论不干实事人,申城多到快要塞不下,这破地方我才不来……不过既然你哥三顾茅庐了,我又不是那种不识好歹的人,给个面子继续当你师父也不是不行……”
说完,他打算装腔作势地抿口茶,再呸口唾沫,结果头一扭,发现站在身边的徒弟早就没了人影。
宴之峋下午只被安排上一台小手术,五十分钟不到结束,领了一小瓶糖浆回科室的路上,听见有护士说:“刚才送来了一对母子,好像出了车祸,孩子被母亲抱在怀里,伤得不重,倒是那母亲自己受了重伤,被送过来时,全身上下都是血呢。”
宴之峋脚步稍稍一顿,在门口和罗茗撞了个正着,后者眼中闪过意味不明的神色,沉声道:“你也给我一起过来。”
第51章 他她
就在两分钟前, 罗茗接到一通电话,是急诊科那边打来的,称一名女性患者遭遇车祸, 处于昏迷状态,全身多处外伤, 右侧连枷胸, 第5-12肋骨骨折, 胸腹呈现贯通伤……
医院第一时间组织了麻醉科、胸外科、普外科、骨科、普外科主任多方会诊,宴之峋是在会议上得知出车祸的人就是言笑。
他脑袋里不合时宜地蹦出一个念头,如果人生像视频播放软件里的弹幕,有高能预警就好了。
现实里, 只有罗茗沉重的警告:“给我把神经绷紧了,你现在走一秒钟的神,对她来说都是伤害。”
道理他都懂,但他阻止不了内心成倍泛滥的恐慌, 整个人的思绪乱到连剪刀都剪不断, 手也在不受控地发抖。
刚拟定完具体的手术方案, 护士打来电话,称患者已经完成术前准备进入手术室, 罗茗迟疑两秒,“你来当我助手。”
宴之峋跟在他身后没说话。
罗茗不耐烦地问:“行不行?”
宴之峋还是没应,但脚步也没停, 一直到手术室前,才哑着嗓子说:“求你。”
罗茗睨他,“不需要你求, 你干好自己份内的事就够了。”
罗茗负责右下肺和肝脏破裂的修补,一站上手术台, 宴之峋额头、后颈就开始冒冷汗,但手没再抖了,僵硬地顿在半空。
罗茗抬眸,锐利的目光从护目镜里投射而出,笔直地击穿对面那副僵化的躯壳,“干不了,就滚,别在这碍手碍脚的。”
他承认自己的话有些难听,但这是手术台,人命关天的事没那么多富裕时间给一个没有信心、被恐惧包裹住的业余医生。
宴之峋深吸一口气,接过护士递来的器械,全程仿佛一个提线木偶,只有罗茗命令式的话腔扑进耳膜,让他做什么他就照做,没有灵魂,值得庆幸的是,也没有失误。
四个小时后,手术结束,罗茗率先转身离开,没迈出几步,余光进来一道身影,背弯得厉害。
罗茗哼笑,用他一贯的欠扁语气来了句:“这不是能低下头的吗?”
一直到听不见他的脚步声,宴之峋才直起腰,腿瞬间软了。
言笑被推出手术室后,转到ICU,观察了整整三天两夜,见情况稳定,也没有出现任何并发症状,周一上午,被转移到普通病房,但人一直处于昏睡状态。
那段时间,宴之峋数不清有多少次来到她的病房门口,隔着一扇玻璃看她,她裸在空气里的皮肤就和纸一样白。
看得久了,他的指尖开始发麻,像被电击过,一寸寸过渡到心脏,霎那间,他心悸到有些缺氧,腿差点又软了,但他必须得站住,被她看到,会显得自己太没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