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之峋想喊停,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只能由着他继续往下说:“说言笑一直在写小说,好像写了三年吧,签的就是李芮彤在的那个公司……我当时听到都愣住了,她当初不是好不容易进了她心心念念的亿界当策划,怎么就辞职写小说了,大学也没见她有这方面的兴趣啊?”
宴之峋终于找回自己声音,听着有些嘶哑: “我知道。”
“知道什么?”
“知道她在写小说。”
他不想知道,现在也知道了,四楼就住着一个写小说的,除了言笑还能有谁?
周程修难掩诧异,“不是,你怎么知道?”
宴之峋捏捏隐隐作痛的眉心,“我见到她了。”
“吃饭的时候,你不还说分手后你俩就没见过面吗?”
“吃完饭见到了。”
“啊?”
宴之峋把时间说得再明确点,“半个小时前见到了。”
周程修已经震惊到说不出话来了,在对面的催促下,才挤出一句废话:“她也在桐楼,真的假的?你可别骗我。”
“假的。”
宴之峋冷冰冰地抛下这两个字,就挂了电话,因而错过了周程修的下一句话:“要真这样,你可要小心了,小心又栽她手里。”
这通电话非但没有替宴之峋排忧解难,反而加重了他好不容易消减的郁气,还有对另一个人的恼火,在胸腔里腾腾燃烧着。
原来他不是大度到不想跟她计较,心里的怒气也不是聚集不起来,而是他的反射弧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比08年就能绕地球一圈的香飘飘奶茶还要长了。
手机又响了声。
他拿起看,依旧不是言笑,而是将他遣送到言笑身边的宴临樾。
宴临樾直接打的电话,宴之峋接起后开了免提,先声夺人:“你是不是知道她也在这里,才把我安排到这里,好看我的笑话?”
“哪个她,把话说明白些。”
“言笑。”
宴临樾默了两秒,“看你的笑话?你的笑话有什么好看的?”
宴之峋觉得宴临樾是在顾左右而言他,“行,我收回最后那六个字……至于前面那问题,麻烦您解答一下。”
“还需要我解答吗?”宴临樾清清淡淡地笑了声。
宴之峋气到极点后反倒平静下来,“你这么千方百计地安排我和前女友见面,为了什么?给我们制造旧情复燃的可能性,然后怂恿我不顾一切跟她在一起,跟家里人作对,彻底沦落为别人口中烂泥扶不上墙的二儿子,顺势再抬高你的身价?”
听筒里盛气凌人的逼问腔调和兴师问罪的架势,听得宴临樾一阵烦躁,第二次没绷住情绪,骂他有病,“被迫害妄想症犯了,就赶紧去治。”
宴临樾其实一直知道自己这位弟弟在目中无人的同时有多幼稚。
严于律人、宽以待己是他的行事标准,责任感和担当永远赶不上日益增长的年岁,对人对事忽冷忽热,黏糊的时候,是颗嚼不嚼都粘牙的牛皮糖,疏离的时候,是冰箱冷冻室里的一块生肉。
一遇到让自己不顺心的事,第一反应是去责怪别人,以此来让自己好受些。
可宴临樾又没法过分指责他,他会变成今天这样子,归根结底还是被自己、宴瑞林、乃至整个宴家害的。
宴之峋也觉得自己真的有病,不然也不会在对面掐断电话后,还对着手机发了长达十几分钟的呆,一开始屏幕倒映着的是他的脸,没一会又变成了言笑。
他感觉自己彻头彻尾地沦落成一个遭人嫌弃的拾荒者,一点点地捡拾着他们的曾经,每拾起一样东西,他就会先怀疑一次他们到底是怎么走到一起的,然后开始悔不当初自己这四年的青春就这么奉献给了一个民间演员。
他甘拜下风。
脑海思绪翻涌,心跳也迟迟恢复不到正常节奏,身体报警的代价是睁眼到天明。
早上八点,他才睡了过去,睡前朦朦胧胧地意识到好像有什么事被他遗忘了。
四个小时后,他从噩梦中醒来,梦到自己从高耸不见底的悬崖跌落,摔了个粉身碎骨,这让他冷汗涔涔。
他起身,去浴室简单冲了澡,套上宽松的卫衣、运动裤,今天气温出奇的高,这么穿也不冷,快到一楼时,他闻到了一股浓郁的烧烤味。
言笑就站在玻璃门另一头,左手拿刷,右手拿着一瓶孜然粉,身侧放着一个八十公分长的烧烤架。
宴之峋目光缓慢下移,不含任何旖旎成分,急促地拂过她纤瘦的腰,停在她卷上几层的裤腿上。
下田插秧也没她这么兴师动众的架势。
这一看,他更气了。
他因她的突然出现失眠了一整晚,精气神逼近崩溃的边缘,她居然还兴致勃勃地在院里摆弄起烧烤来?
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在说:不管你怎么斤斤计较,又或者想蓄意报复我当年甩你之仇,我都不会care一点。
两秒后,他再次抬起脚,重重踩到台阶上。
言笑是先听到的脚步声,才看到他这个人,她合理怀疑,要是他落脚再重点,她家的木质楼梯能被他踩出一个大坑,直达地下储藏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