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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阮晓露请宋江牵头,让水手们搬石取沙,在趴窝的战船旁边修筑了简单的围墙工事,既可防御野兽,也能阻止海水漫涌。
“等围墙筑好,”宋江给大家鼓劲,“就可以兵分两路。一部分人住到那荒村民房,好好将息,寻找木材;另一拨人留下修船,定期换岗,强似大伙一齐在此艰苦度日……”
水手们欢呼,皆道宋大人仁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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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日上,轮到阮晓露去荒废盐村担水。一来一回,花费半日。
饶是她体格健壮,担着百斤清水,到最后,也走得举步维艰。眼看沙滩近在眼前,寻个树桩,放下担子坐一会儿。
刚闭了几秒钟的眼,就隐约听到远处有马蹄声。
她蓦地睁眼,水桶不要了,抽出扁担就往战船的方向跑。
只见前两日堆砌的简陋石墙边,不知何时围了数十骑马。石滩崎岖,马上骑手都下地步战,皆髡发结辫,着左衽皮袄,背着弓,挺着枪,正在和己方的留守队员恶斗!
恶斗显然已持续不少时候。宋江、凌振已带着不会武功的水手、歌伎等人藏到船舱里。外面梁红玉、顾大嫂、李俊、还有八九个盐帮悍匪,每人身边围着三五个,打得难解难分。
就连受伤的孙立也勉强站立,凭借一片礁石掩护,一次次击退髡发武士的进攻。
几个受伤的髡发武士横躺在沙滩上,血水顺着海水流走。
阮晓露全身巨震,握紧手里的扁担。
这绝对是女真人。她在登州海港见过契丹人,发型不一样。
虽然他们的体型并不如她想象中的那样巨大,武艺也不算十分高深,但人人身上都带着新鲜的悍勇之气,十分的力气,发挥出十二分的威力。
梁红玉久不挥刀,招式有些生疏,慢慢落入下风。顾大嫂和她背靠背,一步步向后退。
只有李俊带着一 帮盐匪,仗着群架经验丰富,还在顽强支撑。
顾大嫂远远看到阮晓露,大叫:“妹子!顶不住了!快想办法!”
李俊在另一侧,令众小弟边打边喊:“暂且罢手!我等不是军兵!……”
可惜对方一个字也听不懂,也无意弄懂,口中嗬嗬大叫,嚷嚷着短促的字词,反倒越攻越凌厉。
寻常人打架,要么是谋财,要么是害命,抑或是自保,总归有个缘由。但从这些人的举止来看,他们挥刀杀人,已经成为纯粹乐趣,越见血,越兴奋。
阮晓露抄起扁担疾奔,余光看到船舷后面探出个惊恐的脑袋,一头金毛随风飘摇。
“段景住!”她边跑边大叫,“喊话呀!不是商量好了吗!跟他们说,我们是商贾,做生意的,有财宝,不要打!”
段景住在辽国之时,听惯了女真人的恐怖传说。此时见到真人,虽无三头六臂,也没有喷火吐焰,他依然吓得发懵,哆哆嗦嗦道:“喊、喊了……不管用……”
在阮晓露如刀的目光催促下,又大着胆子,叽里咕噜喊了几声。
果然石沉大海,没人理他。
阮晓露皱眉。女真话这么简单的吗?就两三个音节来回变?而且舌头都僵着,说着说着就抽筋?
——奶奶的,这金毛虚报简历,女真话估计是个不及格,就几个词左右糊弄!人家能回应他才怪!
“讲契丹话!”她和一个女真武士交上手,被对方的力气震退七八步,喘息着道,“他们应该都懂!”
毕竟是曾经的辽国臣属,辽国的“普通话“总能听吧?
段景住如醍醐灌顶,赶紧调整舌头,又是一大段。
不知道是否传达了她的意思,反正比上一句复杂点,说得抑扬顿挫。
阮晓露一瞬间后悔杀了赵良嗣。要是赵大人还在,肯定是个金牌契丹语翻译。
为首那个围着貂皮的女真武将耳朵一动,朝段景住的方向看了一眼,枪尖朝天一指。
其余武将吼一声,齐齐停手,向后跃出三步。
第157章
顾大嫂一屁股坐到地上, 只知喘气。
貂皮武将走向段景住,也用契丹话说了句什么。
段景住浑身发抖,指着阮晓露, 张张嘴。
阮晓露只看他表情也明白他说的啥:“不关小人事……您别找我,去找她, 找她说……”
可惜貂皮哥也不是傻子, 一眼看出段景住是全场唯一的双语人才,不管有什么话都得冲他讲。反倒又走近几步, 跟段景住鼻尖对鼻尖,瞪着如牛大眼, 问了一大串话。
看来, 根本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 觉得没必要正式打招呼。
与此同时, 一群女真武士收刀聚拢, 包扎喘息。李俊也聚拢手下人等, 护好己方的船。
交手一刻, 各自意识到对方不是好啃的骨头, 虎视眈眈的对峙。
听得兵器之声渐歇,宋江和凌振先后钻出船舱。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最起码得瞧瞧清楚,这些让辽人闻风丧胆的恶魔长什么样。
段景住看到自己人胆粗气壮, 心想总不能给辽国父老乡亲丢脸,也壮起胆子,朝那貂皮哥点点头, 表示自己听得明白。
接着站直身,小声告诉阮晓露:“他问, 咱们既然不是造盐的,那是何人。还问有没有见到仓库里剩下的盐。若是知而不报,他就全都杀了……”
阮晓露一头问号。你听错了吧?这都什么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