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家兄弟是宋江行走江湖时收的关门弟子,虽然武功没学几招,但平素没少拿宋江的名头压人。今日大家想也不用想,也知道他们的意向如何。
武松笑问:“投的哪一项?”
孔亮看到武松,一个轻微的寒颤,满脸堆笑:“匿名投票,我就算想说,裴先生也不让啊。”
毕竟招安属于背叛绿林初心,又不是啥值得骄傲的事儿。不想大声嚷嚷。
武松又问:“这么多年,只攒下一人一张?”
两人回道:“师兄莫要取笑。”
其实他们枕头底下还有十几张呢。但何必为这事掏空家底?总得给自己留点后路嘛。
其余还没投票的“招安派”也怀着类似的心思。眼见大势已定,就开始吝惜自己的筹码。宋江连连眼神催促,派何涛在场上走了好几圈,旁敲侧击地一个个人问过去,大家才不情不愿地摸出一两张军功券,投入“招安”的竹筐,意思意思而已。
咚咚几声,聚义厅前大鼓敲响。杏黄旗迎风招展,送走西垂的斜阳。
阮小七脚踢石子,往地下啐一口痰,忿忿道:“姐,今番……”
抬头一看,人没了。
“我姐呢?”
旁边几人如梦方醒:“阮姑娘?刚才还在啊。”
正当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草棚、以及最后几个投票者身上时,阮晓露却不知何时消失了。
顾不得找她。铁面孔目裴宣命人拆掉草棚,露出那两个封着口的大竹筐。金大坚上去鼓捣两下,竹筐松动,露出盖子上的卡扣。其中一个已经被栾廷玉掰坏了。
宋江出得厅来,看看众人脸色,马上猜出结果如何。他环顾山巅浮云,微笑催促:“都投好了?还有没有人?晁大哥?”
晁盖青着面孔不说话。他心里的闷气达到顶峰,忿忿地想,招安吧,招安好,兄弟们各奔前程,自己挂印辞官,回东溪村种地。
什么兄弟义气,都比不过宋公明这张嘴。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派人把他拦在山门之外,或者喝酒时让人下点蒙汗药,免得听他叨叨。
宋江看了晁盖脸色,自然也能猜到他心里没想好事。不过宋江问心无愧,日后大伙定会念他的好。
底下众人稀稀拉拉地答:“没有了,都投过了。”
吴用再问一遍:“还有没有姗姗来迟,要来投票的?若是没有,即可计票。”
他吴加亮一生顺势而为,少年时立志科举,发现考不上,从从容容地改行教书;发现教书育人不赚钱,还经常挨熊孩子整,于是果断改行当土匪;如今大势所趋,土匪大概做到头了,他也欣然接受,开始盘算招安以后,自己这满腹经纶能在何处用武。
不过,不知为何,明明阶层跃升近在眼前,他却没有多少狂喜之情,脑海里想不出富贵荣华、衣锦还乡的画面,反而感到有些空虚,好似身在茫茫云端,随时都会坠落……
“喂喂,还有人吗?没了?”孙二娘嚷嚷,“不等了,来个痛快的!”
裴宣缓步上前。
“等等——”一个声音由远及近,飞了过来,“我我,还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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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山猛回头,有人扭了脖子。
只见林中山道里,闪现一个飞奔的身影。阮晓露背着一个巨大的包裹,跟无数头领喽啰擦身而过,停在空场正中,不住的喘气。
宋江本能地觉得不妙:“贤妹这是……”
“我来投票,”阮晓露上气不接下气地笑道,“还没开盖儿吧?”
阮小二先大惊小怪:“你不是说你已经投过了吗?投了二十几张……”
“我记错了嘛。”阮晓露旁若无人地擦汗,包裹掼在地上,招呼喽啰,“来接一下。”
众人听她那包裹落地时,咚的一声闷响,里头东西还挺沉。
裴宣一声令下,两个军政司喽啰咔咔开了下肩膀,一齐拎起那包裹,众目睽睽之下打开口,两边一扯——
没人讲话 ,只有山风卷着杏黄旗,发出扑扑的声音。
许久,鲁智深笑骂道:“直娘贼。”
只见那包裹里没别的,一捆捆,一扎扎,整整齐齐的都是军功券。
“对对,都投。”阮晓露喘匀了气,吩咐喽啰,“就投那个……匿名不能说对吧?就那个,那个。”
军政司喽啰一言不发,拆开一捆军功券。
投票箱子都搬到外头来了,还“匿名”,匿个寂寞。
宋江脸上骤然变色,礼貌地提醒:“阮姑娘不是已经投过票了吗?”
几个文职喽啰在那长长的名单上颠倒寻找,看了又看,道:“没有。名单上没她的名字。”
这下多人哗然。梁红玉叫道:“你不是说……”
再一细想,她好像确实不曾明确说过“俺投好啦!”,只是她一整天都在热心地给“维和义军”计划拉票,全山上下跑来跑去,这儿走走,那儿聊聊——大家先入为主,都觉得阮姑娘肯定是自己已经投票,才有那么多闲工夫游说别人。
谁能想,她竟然如此沉得住气,硬是等到最后一刻,才想起来自己手头有券!
扈三娘扑哧一声笑了。冷若冰霜的脸上绽出一刻红晕。
杨志粗眉紧蹙,大嗓门喊道:“不是,你哪来这么多军功券?”
“就是啊,”多人跟着附和:“这么多券不会都是你的吧?——如果要给别人代投,需要委托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