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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伶_沐言【完结】(60)

  “漓说‘血毒能被善意感化’。民国三十一年春,长虫山北坡发现只被血毒感染的兔子,眼瞳发绿,后腿溃烂,却不伤人。漓每天采还魂草捣成汁喂它,三个月后,兔子的溃烂处长出新肉,绿瞳褪成了红。那年冬天我们在山墓遇袭,是这兔子突然窜出来引开了血粽子,救了我们的命。”

  批注下面画着只歪歪扭扭的兔子,耳朵被画得特长,几乎耷拉到地上,后腿处用朱砂点了个小小的红点,像在标记曾经的伤口。赵文海的喉咙突然发紧——这画太熟悉了,小时候父亲给他讲睡前故事,总在草纸末尾画这样一只兔子,说“这是你娘救的小精灵”。

  他的指尖在兔子的耳朵上轻轻摩挲,突然想起七岁那年的事。镇上的老胡头蹲在枇杷树下编竹筐,指着母亲往长虫山走的背影说:“你娘心善得很,前阵子见着条被血毒染绿的小蛇,愣是蹲在草里喂了半个月还魂草,那蛇后来总绕着她的蓝布衫转。”当时他不懂什么是血毒,只记得母亲回家时裤脚沾着草叶,手里攥着颗蛇蜕下的皮,像捧着件宝贝。

  书页在风里轻轻颤动,露出背面父亲补画的兔子窝,里面躺着三只更小的兔子,眼睛用朱砂点成了红的。批注里写着:“漓说‘这兔子生崽了,红眼睛,一点邪性都没有’。她把兔崽养在博物馆后院,说‘让它们看着长虫山,就不会再有血毒作祟’。”

  赵文海突然想起后院那棵老槐树,树洞里总有些干燥的稻草,是父亲每年秋天铺的。去年清理树洞时,他掏出过块褪色的蓝布,上面绣着只兔子,针脚和母亲蓝布衫上的枇杷花如出一辙——原来那是母亲给兔子做的窝,难怪父亲总不让人动树洞。

  “文海,喝碗姜茶!”老胡头的声音从走廊传来,他披着蓑衣,手里举着个粗瓷碗,碗沿的缺口沾着点姜丝,“这雨带着潮气,别跟你爹似的落下咳嗽的毛病。”他的目光落在摊开的书上,突然指着那只兔子笑了,“这画我认得!当年你娘总提着竹篮往后山跑,篮子里装着还魂草汁,回来时总说‘兔子又胖了点’,你爹就在旁边笑她‘比伺候我还上心’。”

  赵文海接过姜茶时,热气模糊了视线。他仿佛看到年轻的母亲蹲在长虫山的草丛里,蓝布衫的袖子挽到肘弯,正用竹勺往兔子嘴里灌草汁,父亲站在不远处的槐树下,手里举着件蓑衣,怕她被雨淋湿。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们身上,像层温暖的纱,把血毒的阴霾都滤成了金色。

  小黑蛇突然从书架下钻出来,尾巴卷着支狼毫笔,往批注的兔子旁蹭。赵文海笑着把笔放在书上,蛇立刻用身体在空白处滚了滚,留下道淡绿色的痕迹,像给兔子画了片草地。他突然想起母亲腐尸在海墓说的“我没被吞噬,是我吞了它”,原来她能与血毒共生二十五年,靠的不只是殷家血脉,还有这份连兔子都能感化的温柔。

  雨势渐小时,赵文海把书往回翻,在“血毒预防”那页看到张泛黄的药方,是用毛笔写的,字迹娟秀,是母亲的手笔:“还魂草三钱,菖蒲根一段,枇杷蜜半两,兑水熬成茶汤,每日喂受毒者一次,忌生冷。”药方下面有父亲补的小字:“漓用这方子救了牛承业(牛兰山爷爷)三次,可惜他最后还是没熬过民国三十六年的冬天。”

  心脏猛地一跳。他突然想起牛爱花信里说的“爷爷以前总给我糖吃”,原来母亲当年不仅没放弃牛承业,还三次救他的命。那剂带着枇杷蜜的茶汤,该是苦里裹着甜的,像母亲对这个世界的善意,哪怕被辜负,也从未断绝。

  把药方折回书页时,赵文海发现书脊的夹层里卡着半张照片。相纸已经发脆,边角卷成了筒,却能看清上面的影像:年轻的母亲抱着只兔子站在枇杷树下,父亲站在她身后,手里举着本翻开的书,书页上画着的兔子与笔记里的一模一样。照片背面用铅笔写着:“民国三十一年小满,漓说兔子今天学会了作揖。”

  小黑蛇对着照片里的兔子“嘶嘶”叫,尾巴在“作揖”两个字上扫了扫,像是在模仿。赵文海突然想起牛爱花寄来的信,说“茅山的兔子都不怕我,它们说我身上有草木香”——原来这份能被动物亲近的温柔,也随着还魂草的种子,落在了牛爱花身上。

  他把书放回书架时,指尖碰掉了压在下面的信,是牛爱花上周寄来的。信封上的红枫叶已经干透,却依然带着朱砂的痕迹。赵文海拆开重读,目光停在末尾那句:“藏经阁的老兔子昨天生了崽,我用你寄的还魂草汁喂它们,小家伙们一点都不怕生,总往我手心里钻。老道长说‘这是沾了殷家的善气’。”

  信纸的边缘有个小小的牙印,和之前那封信一样,是牛爱花读信时咬的。赵文海的指尖在“善气”两个字上轻轻按了按,突然明白父亲批注里的深意——血毒能蚀骨,却蚀不了心底的暖;仇恨能传代,却传不过跨越山海的善意。母亲喂活的不只是一只兔子,是在血毒蔓延的黑暗里,种下了颗会发芽的种子。

  窗外的雨停了,夕阳从云缝里漏出来,在书页上投下道金线,刚好罩住那只歪歪扭扭的兔子。赵文海把照片夹回书里,又往树洞添了把新的稻草,心里想着明天要采些新鲜的还魂草,给牛爱花寄去——茅山的小兔子,该尝尝湘江镇的露水味了。

  第55章 :枇杷蜜的味道

  酿枇杷蜜的那天,湘江镇的阳光带着股甜意。赵文海蹲在博物馆后院的枇杷树下,看着老胡头把最后一勺金黄的蜜装进陶罐,蜜液顺着陶壁往下淌,在罐底积成层厚厚的琥珀,映得罐身上的花纹都泛着光——这是母亲留下的陶罐,颈口处有圈细密的纹路,是父亲用竹刀刻的缠枝莲,花瓣里藏着个小小的“花”字,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这蜜得封三天才能寄。”老胡头用粗布擦着手,指缝里还沾着点蜜渣,“你娘当年就这么教我的,说‘枇杷蜜娇贵,得用软木塞捂出层白霜,才够醇厚’。”他脚边的竹筐里堆着刚剥的枇杷核,壳上还沾着点果肉,是今早从熟过头的果子里挑出来的,据说埋在土里能发芽。

  赵文海的指尖在陶罐的“花”字上轻轻摩挲,突然想起十岁那年的事。母亲站在灶台前熬蜜,蓝布衫的袖子挽到肘弯,露出的手腕上沾着金黄的蜜,她用竹勺搅着锅里的糖浆,说“这罐要给长虫山的牛姑娘送去,她奶奶爱吃带点果酸的”。当时他不懂“牛姑娘”是谁,只记得母亲往罐里放了片新鲜的枇杷花瓣,说“让她闻着花香就知道是我们家的蜜”。

  小黑蛇蜷在陶罐旁的稻草堆里,尾巴偶尔扫过罐底,磷光在蜜液上泛出细碎的绿点。这蛇今早总往枇杷树的方向窜,嘴里叼着片沾着露水的花瓣,非要塞进赵文海手里——是树顶最红的那朵,花瓣边缘带着点焦痕,像被阳光晒过的。

  “知道你想给妞妞带礼物。”赵文海笑着把花瓣放进陶罐,蜜液立刻泛起圈涟漪,将花瓣托在中央,像朵不会凋谢的花。他想起牛爱花信里说的“茅山的泉水有点涩”,或许加片家乡的花瓣,能让蜜水里多些湘江镇的味道。

  老胡头蹲在旁边编竹篮,篾条在他手里转得飞快,转眼间就编出个带着提手的小篮子,刚好能装下陶罐。“你娘当年就用这种篮子装蜜,说‘竹篾透气,蜜不容易坏’。”他往篮子里垫了层枇杷叶,叶片的脉络在阳光下清晰可见,“这叶子要选背面带绒毛的,能吸潮气,你爹当年总说‘老胡头的竹篮比保险柜还可靠’。”

  赵文海把陶罐放进竹篮时,发现罐口的软木塞有点松。这木塞是父亲亲手削的,用的是长虫山的老松木,上面的“花”字刻得极浅,是母亲去世那年补刻的,据说木塞吸了蜜香,能存住念想。他往木塞边缘缠了圈红绳,是从母亲道袍上拆下来的,绳结打了个“枇杷结”,和父亲书里的那个一模一样。

  “该贴邮票了。”老胡头从怀里掏出张泛黄的邮票,上面印着长虫山的风景,是民国三十八年发行的,“这是吴文杰他娘找出来的,说‘爱花丫头喜欢老物件,看到这邮票准高兴’。”邮票的边角有点磨损,却在“长虫山”三个字上盖着个鲜红的邮戳,是当年的印记。

  赵文海的指尖刚蘸上胶水,老胡头突然指着陶罐笑了:“你娘当年就用这罐,给那个穿茅山道袍的姑娘装过蜜。”他往长虫山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就是牛爱花的奶奶,梳着圆髻,总背着个药篓,每年清明都来镇上,说是‘给漓妹妹送还魂草’。”

  “牛爱花的奶奶?”赵文海的胶水刷顿在邮票上,突然想起母亲药方里的“牛承业”,想起牛爱花信里的“奶奶的桃木簪”,原来母亲和牛爱花的奶奶早就认识,她们不是萍水相逢,是有着共同牵挂的故人。

  老胡头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光照亮他眼角的皱纹:“那年你娘刚嫁过来,牛姑娘就住在博物馆后院,两个人总在枇杷树下捣药,一个熬蜜,一个碾草,说‘要配出能解百毒的方子’。后来牛姑娘回了茅山,你娘就每月寄罐蜜,说‘山里的药苦,得用甜的压一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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