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文海的心脏突然像被蜜浸过,又甜又胀。他仿佛看到年轻的母亲和牛奶奶坐在枇杷树下,竹篮里摆着陶罐和药碾,阳光透过叶隙落在她们的蓝布衫上,把蜜香和草药香混在一起,酿出段跨越山海的情谊。难怪牛爱花的桃木簪和母亲的道袍碎片有一样的符咒,难怪她们都对还魂草情有独钟——原来这份守护的默契,早在几十年前就埋下了种子。
“这罐蜜,兜兜转转还是要给牛家姑娘。”老胡头的声音带着点感慨,“就像这枇杷树,你娘种的,现在结的果,还是要送到懂它的人手里。”他往赵文海手里塞了块油纸,“把罐口再包层纸,别让蜜渗出来,跟你娘当年一样仔细。”
小黑蛇突然叼来片蛇蜕,放在竹篮旁。蛇蜕的纹路在阳光下泛着银白,是今早刚蜕的,带着淡淡的草木香。赵文海笑着把蛇蜕放进篮子的夹层:“让妞妞知道你长大了,能自己蜕皮了。”蛇立刻用头顶了顶他的手背,像是在说“别忘了告诉她我很乖”。
往邮局走的路上,竹篮里的蜜香混着枇杷叶的清香,引得巷口的孩子都跟着跑。卖花的阿婆往篮子里插了支茉莉,说“给爱花丫头添点香,茅山的姑娘都爱干净”;修鞋的老张塞了双新纳的鞋垫,说“山路陡,让她垫着舒服点”。赵文海的竹篮渐渐被镇上人的心意装满,像个小小的百宝箱,装着湘江镇的牵挂。
邮局的老掌柜接过竹篮时,眼睛亮了:“这不是赵家的枇杷蜜罐吗?二十年前我就见过,你娘总让我给茅山寄,说‘地址没变,人也没变’。”他从抽屉里翻出个旧账本,在泛黄的纸页上指着个名字:“你看,牛素云,茅山藏经阁,这地址跟你写的一模一样。”
“牛素云?”赵文海的指尖在名字上轻轻点了点,突然想起牛爱花信里的“奶奶的画像”,原来这就是她的名字,一个被藏在邮戳和蜜香里的名字。
老掌柜盖邮戳时,特意在“枇杷蜜”三个字上多按了下:“你娘当年总说‘这蜜里有长虫山的阳光,能让山里的人心里暖和’。现在看你跟她一样,我就放心了。”他的指腹在陶罐的“花”字上摸了摸,“这字是你爹刻的吧?当年他总在旁边看着你娘装蜜,说‘多刻个花,让素云姑娘知道是漓儿寄的’。”
赵文海走出邮局时,阳光刚好穿过云层,照在竹篮的提手上。红绳的“枇杷结”在光里泛着浅金,像母亲和牛奶奶当年系在药篓上的那个。
回到博物馆时,后院的枇杷树下,老胡头正往土里埋枇杷核。小黑蛇蹲在旁边,尾巴卷着颗最大的核,非要自己埋,结果把土刨得满脸都是。“文海,明年这
时候就能长出小苗了。”老胡头的声音从土里传来,“到时候结了果,再给牛丫头寄蜜,让她知道这树还记得她。”
赵文海蹲下身,帮小黑蛇把核埋好。他想起牛爱花信里的话:“老道长说我们身上有一样的草木香。”或许真的有种味道能跨越山海,能让两个素未谋面的人心意相通,能让两段相隔几十年的时光紧紧相连。
第56章 :暴雨夜的古籍
暴雨是从子夜开始肆虐的。赵文海被窗棂上的“噼啪”声惊醒时,博物馆的煤油灯正摇曳着昏黄的光,将书架上的古籍影子投在墙上,像无数个晃动的人影。他披衣起身时,脚边的小黑蛇突然竖起身子,对着最高层的书架“嘶嘶”低鸣,蛇鳞在灯光下泛着警惕的绿光——那里摆着父亲最珍爱的一批线装书,是民国年间的孤本,平时连灰尘都不让落。
“别怕,是雨声。”赵文海揉了揉蛇头,指尖沾到点冰凉的鳞片。他走到书架前,发现最顶层的《海墓水文考》已经被风吹得歪斜,书脊蹭着旁边的蓝布包,发出细碎的摩擦声。这包是母亲的,粗布上绣着褪色的枇杷花,里面裹着的书从未开封,父亲说“等文海能看懂《十二位风水秘术》了再看”。
窗外的雷声炸响时,赵文海伸手去扶《海墓水文考》。指尖刚触到书脊,整排书突然晃动起来,那只蓝布包“啪”地坠落在地,封皮撞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像块石头砸进深潭。
小黑蛇瞬间窜了过去,对着蓝布包弓起身子,脖子上的鳞片炸开,像遇到了血毒时的反应。赵文海的心脏猛地一沉——这蛇对邪祟的感应比他灵敏百倍,难道这包里的书藏着不干净的东西?
他蹲下身解开蓝布带时,指腹被粗糙的布面磨得发痒。布包散开的刹那,股淡淡的脂粉香混着霉味飘出来,不是古籍常见的樟脑味,是种带着甜意的香气。书的封皮是靛蓝色的粗布,边角已经磨损出棉絮,正中央用金线绣着三个字:《名伶》,线脚松散,像是匆忙绣上去的,遇水的地方泛着黑,在灯光下竟透出淡淡的红,像干涸的血渍。
“《名伶》?”赵文海的指尖在封皮上轻轻按了按,蓝布下的纸页硬挺,显然被妥善保存过。他想起父亲说的“你娘年轻时爱唱《贵妃醉酒》”,镇上的老人们总说“赵山媳妇的水袖一甩,比戏班里的名角还俊”,难道这书与母亲的往事有关?
翻开第一页时,纸页发出“簌簌”的脆响,像枯叶在风里颤抖。页眉处的字迹被雨水浸得发胀,却依然能辨认出是母亲的笔迹:“民国三十六年秋,于湘江镇戏楼”。墨迹在灯下泛着微光,与他在海墓看到的母亲腐尸掌纹里的绿汁同源,带着股温和的灵力。
最触目惊心的是正文前的五个字。不是印刷体,是用朱砂写的小楷:“我带你回家”,笔画纤细却有力,收尾处带着个小小的弯钩,和母亲给父亲写信时的笔迹一模一样。赵文海的指尖刚触到纸面,这五个字突然浮了起来,在煤油灯的光晕里化作暖金色。
“娘……”他的声音在雨声里发颤,突然想起十二岁那年的除夕。父亲喝醉了酒,指着衣柜里的红绸戏服说:“你娘当年唱《贵妃醉酒》,这五个字是她的戏词收尾,台下的人都拍红了手。”当时他不懂什么意思,只记得戏服领口绣着朵小小的还魂草,和这书页边缘的暗纹一模一样。
小黑蛇突然用头顶了顶书脊,那里夹着个硬硬的东西。赵文海小心翼翼地抽出,发现是张泛黄的戏票,边缘已经卷成了筒,却在灯光下显出清晰的字迹:“湘江镇戏楼,《贵妃醉酒》,民国三十七年三月初七,座号:正厅第三排”。日期下方盖着个模糊的朱印,是戏楼的章,墨迹里还沾着点金粉,像从戏服上蹭下来的。
“民国三十七年……”赵文海的呼吸突然停滞。他猛地想起父亲书房里的合影,那张边角磨损的照片上,年轻的父亲穿着长衫,母亲穿着戏服,站在长虫山前,旁边的少年正是十几岁的牛兰山,手里举着支枇杷花。照片背面的日期,正是民国三十七年三月初七。
原来那天母亲在戏楼演出,父亲和牛兰山都去看了。他的指尖抚过戏票上的“正厅第三排”,想象着当年的场景:母亲在台上水袖翻飞,父亲坐在台下含笑望着,牛兰山或许就坐在旁边,手里的枇杷花映着少年人的脸——那时的他们,还不知道未来会被血毒和灵核裹挟,会走到生死相向的地步。
戏票的背面朝上时,赵文海发现角落有行极细的字,是用铅笔写的,被雨水浸得有些模糊:“兰山说要去海墓,我总觉得不安。”字迹轻得像羽毛,却带着掩饰不住的颤抖,最后那个“安”字的捺画拖得很长,划破了票根。
是母亲的笔迹。赵文海把戏票凑到灯前,铅笔的划痕里还沾着点蓝布纤维,显然是写的时候太用力,笔尖戳透了纸页,勾住了口袋里的戏服布料。他突然想起牛爱花信里的“《夺灵人秘录》记载牛承业被血毒感染”,民国三十七年,正是牛兰山爷爷血毒发作最严重的年份,难道他怂恿牛兰山去海墓,是为了抢夺灵核压制自身的血毒?
窗外的雷声再次炸响,煤油灯的光晕剧烈晃动。《名伶》的纸页在风里哗哗翻动,停在某页的插图上——画中女子穿着《贵妃醉酒》的戏服,正对着镜子描眉,镜中倒影却不是她的脸,而是具青灰色的腐尸,眼角淌着绿汁,手里攥着半块玉佩。
赵文海的后背突然发烫,像被母亲腐尸的绿汁溅到。他认出画中女子的发簪,是支银质的凤钗,与父亲留给她的嫁妆一模一样;镜中腐尸的蓝布衫,也和海墓里母亲腐尸穿的那件同款。这不是普通的插图,是母亲的预言,她早就知道自己会被血毒侵蚀,却还是选择了这条路。
“为什么……”赵文海的指尖在插图上轻轻摩挲,画中女子的眉梢带着抹决绝,像在说“哪怕变成这样,也要守护”。他突然想起父亲信里的“漓说血毒能被善意感化”,或许母亲当年唱戏,不只是爱好,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传递温暖,对抗即将到来的黑暗。
小黑蛇对着插图里的腐尸“嘶嘶”叫,尾巴卷着赵文海的手腕往书外拖,像是在警告。赵文海翻过插图页,发现背面夹着片干枯的水袖碎片,红绸上绣着金色的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