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报告都出来了,大家对这个案子怎么看?”潘阳将话题拉回案子。
袁晴原本想过有人嫁祸张路生,但今天看到笔迹鉴定,张路生那三个字确实是倪佳樱写的,她也就把这个想法咽下了肚子。而这也是昨天无名没有说出这个想法的原因,因为他想等技术队的笔迹鉴定出来再看。但笔迹也是可以模仿的。
“我觉得凶手就是张路生。”大林第一个说,“你看,笔迹鉴定都证实那是倪佳樱写的,说明无人嫁祸张路生,而且张路生没有不在场证明,他亲口承认确实去过马溜河,他不是凶手谁是凶手?”
“可是有一点很奇怪。”袁晴道,“他如果是凶手,他可以撒谎,他为什么要大方承认去过马溜河?把自己置身于撇不清的困境中?”
大林浮夸地捋了一下根本没有乱的发型:“那是因为他知道撒谎没用,他可能出门的时候遇到过熟人,也可能有人看到过他往马溜河的方向走去,所以他知道事后警方调查一番就会查到他去过了马溜河。与其撒谎不如先承认,然后再说根本没见过死者,用真话套假话、真话假话混杂的战术蒙混过关。但他怎么都想不到,死者被杀了之后,用尽最后一口气写下了他的名字。”大林说到这,顿了顿,“大家听说过剃刀原理吗?”
无名随口而出:“剃刀原理,也叫奥卡姆剃刀原理,就是指在多个竞争假设中,选择假设最少、最简单的那个。即——”
“如无必要,勿增实体。”潘阳无缝接上了无名的后半句,尽管他根本没听到无名的话。
“对。老大果然厉害!”大林咧嘴一笑,恭维地作了一个揖,“所以整个案子就这么简单,我们别把它想复杂了,什么凶手另有其人、有人要嫁祸张路生、张路生是替罪羊,都太复杂了。‘如无必要,勿增实体。’凶手就是张路生。”
“袁晴,你怎么看?”潘阳突然点名。
袁晴从思绪中回过神:“我觉得整个案子有一点奇怪。”
“凶手的指向性太明显了。”潘阳帮袁晴展开叙述。
“对!就好像有人在引导我们警方去找凶手。”
“是啊,那个人不就是受害者吗?”大林立刻回应,还有点着急,“张路生,倪佳樱都已经告诉你凶手是谁了。”
“对,倪佳樱确实告诉你了。”袁晴望向大林,“但如果凶手就是倪佳樱呢?”
大林一愣,小涛和阿锋同时转过头,目光齐刷刷地投向袁晴,会议室里瞬间陷入一片寂静。三人的表情如出一辙——惊讶中带着几分困惑,仿佛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话。除了潘阳和无名,一人一魂,仿佛早就猜到袁晴会这么说。
袁晴叹了一口气:“如果杀死倪佳樱的就是她本人,那么她就可以完成嫁祸张路生他杀的计划。”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她死后的灵魂状态,在无名看来那么安详,因为她根本不是被人杀害,而是自杀。——但这一点她没法说出口。
闻言,潘阳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形成一个温和的弧度。他的目光落在袁晴身上,眼神中流露出几分欣赏。无名看向潘阳的灵魂,他灵魂的笑容中更添几分爱慕。无名心中涌起一阵不悦。
第33章 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5)
要区分他杀还是自杀有时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在现代刑侦学中,可以通过伤口的深度、角度、位置、方向以及其他伴随特征来初步判断刀伤是他人所为还是自伤。
比如,他人刺入的伤口方向多与受害者自身发力方向不一致,可能出现难以自然达到的角度(如后背、侧面、向上刺入胸腹部等)。若受害者曾抵抗,可能出现防御伤(如手臂、手掌的割伤)。伤口可能呈现多个方向或深度不一的刺创,反映加害者的动态攻击。深度可能较深且不均匀,因加害者可能全力刺入或反复刺击。骨骼或软骨上的刺痕可能显示外力强烈(如肋骨骨折、刀尖贯穿)。他杀还可能出现拖刀痕(刀刃滑动导致的延长切口)等。
但这些特征都没有在倪佳樱的验尸报告中出现,所以倪佳樱用自杀伪装他杀的可能性很高。这一点,潘阳在看完倪佳樱验尸报告后就有了初步判断;但大林因为先入为主,所以忽略了这些疑点;阿锋和小涛或多或少也都被大林带节奏了,所以也没往自杀方向考虑。
不过仅凭刀伤深度、角度等特征就下结论是他杀还是自杀也过于草率,而且并不绝对,所以法医不会给出明确结论是自杀还是他杀,还需调查者结合案子本身再行定夺。
讨论结束,袁晴和潘阳来到倪佳樱所住的蔚蓝新苑小区调查。
一进小区,袁晴注意到这里的绿化好,树木成荫,花草错落有致,小区的容积率低,楼与楼之间显得更加宽敞和私密。公寓楼的外观设计现代而精致,每栋楼都配备了电梯。反观水岸家园,绿化少,容积率高,个别公寓楼的外墙都已脱离。显然,蔚蓝新苑的房价要比水岸家园高出不少。似乎姐姐的生活境况要比妹妹好一点。
倪佳樱所住的这栋楼房是一梯两户,两户人家面对面。当潘阳和袁晴抵达倪佳樱所住的楼层时,只见两户人,一户装了智能门铃,门口鞋柜整齐摆放,另一户门口靠墙处则堆着一些空的纸板箱和塑料瓶等可回收垃圾。袁晴知道很多小区有老人喜欢捡纸板箱塑料瓶去卖,据说收益还挺可观。袁晴在两户之间犹豫时,潘阳已经敲开了没有安装智能门铃的那户。
刚一敲门,对门邻居家传来一阵狗叫声,声音还挺响,仿佛那狗就蹲在门后面,而门的隔音效果很差。
这时,倪佳樱家的门开了,开门的是她儿子孟一鸣。
孟
一鸣今年二十六岁,但显然面容与年龄不相符。他的头发凌乱如鸡窝,面庞憔悴,上面点缀着星星点点的雀斑,瘦削的身躯显得格外单薄。尽管已是正午时分,他依旧睡眼惺忪,哈欠连天,仿佛刚从沉睡中被人唤醒。
而孟一鸣的灵魂比肉身更加糟糕。未等袁晴用眼神示意无名描述孟一鸣的灵魂状态,无名已经自觉地向袁晴“介绍”:“又让我大开眼界了,他的灵魂也异化了,但不是变异成动物,而是植物,他的双脚是一段树干,带着树根的树干。”
袁晴震惊,树干?她尽力想象孟一鸣的灵魂模样,下半身变成一段树干,这怎么走路呢?隔空飘浮吗?
正如袁晴所想,孟一鸣的灵魂悬浮在空中,由肉身与灵魂相连的那根红绳牵引着。
袁晴按下心中惊讶,潘阳已经自我介绍完毕,两人一起踏进屋内。
刚一进门,一股混杂着腐臭、霉味和污浊空气的沉闷气息便扑面而来,令人不禁屏息。袁晴迅速环视四周,屋内光线昏暗,窗帘半掩,透进的光线微弱而无力,整个空间笼罩在一片阴郁之中。地板上积满了厚厚的灰尘,垃圾桶早已不堪重负,垃圾溢满一地,两只苍蝇从垃圾堆中懒洋洋地飞出,慢悠悠地朝厨房方向移动。进入厨房后,它们分道扬镳,一只飞向堆满残羹剩饭的垃圾桶,另一只则落在洗碗池边,那里堆满了未清洗的碗筷,油腻的水渍早已干涸。
然而,客厅和厨房的异味并非最令人难以忍受的源头。真正的恶臭来自卫生间和其中一间敞开的卧室——那里躺着死者的丈夫孟兆修。卫生间的门半开着,隐约可见马桶边缘的污垢和地面上的水渍,而卧室的门大开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弥漫出来。整个屋子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压抑感笼罩,令人喘不过气来。
袁晴感到惊愕,这是人待的地方吗?倪佳樱才离开两天而已,屋子怎么能这么脏?又或者倪佳樱在死前就已经是这样了?
这时,孟兆修从卧室里传出微弱的呼喊:“一鸣,谁来了?”
“是警察。”孟一鸣有气无力地回答。
潘阳和袁晴跟着孟一鸣走进卧室,只见孟兆修静静地躺在床上,身躯庞大,却瘦削而僵硬,仿佛被岁月和疾病抽干了活力。六十岁的年纪,却显得格外苍老,皮肤松弛而黯淡,布满了深浅不一的皱纹,像是被时间刻下的沟壑。他的脸颊微微凹陷,颧骨突出,嘴角因中风而略微歪斜,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无力感。他的头发稀疏而灰白,凌乱地散落在枕头上,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显得格外疲惫。双眼半睁半闭,目光涣散而无神,仿佛失去了对周围世界的感知。他的手臂无力地垂在身侧,手指微微蜷曲,关节僵硬,皮肤上隐约可见青筋凸起。床单上有许多褶皱和污渍,显然已经许久未曾更换。他的呼吸沉重而缓慢,偶尔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仿佛在诉说着身体的无尽痛苦。整个房间弥漫着臭气的同时还有一股淡淡的药味。
看到这个模样的孟兆修,袁晴猜想他的灵魂一定比肉身还要虚弱。但这次袁晴猜错了,或者应该说无法用“虚弱”来形容这种状态,因为——
“他父亲的灵魂已经完全树化了,他整个身体除了头都变异成了一棵树,树根深深扎在这张床上。”无名描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