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言之,袁晴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幅离奇的画面:一颗孤零零的脑袋,竟生长在一棵树的枝干上。那头颅的面容有些痴滞,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仿佛在无声地凝视着她。树干的纹理与头颅的皮肤融为一体,几片零星的枝叶长在树干上,摇摇欲坠,为死气沉沉的画面增添了几分怪诞的生气。这幅画面既荒诞又令人不安,仿佛是从某个怪谈中走出来的场景,袁晴不禁打了个寒颤。
“杀死我老婆的凶手找到了吗?”孟兆修张嘴说话,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看上去很吃力,但问题尖锐,他没精力跟警察寒暄,直奔主题。
但孟兆修会说这话表明倪佳桃还没向这对父子透露张路生被抓的消息。
“还在查,我们今天来就是为了这个事。”潘阳回答,“如果想尽快抓到凶手,还请配合我们调查。”潘阳的目光从孟兆修扫到孟一鸣,然后接着问,“你们知道倪佳樱得了癌症吗?”
父子俩的脸上同时掠过一抹如出一辙的惊讶,孟一鸣说道:“癌症?我不知道啊。”
“我也不知道。”孟兆修跟着说,“什么癌症?”
“卵巢癌晚期。”袁晴回答。
“卵巢癌?从没听妈说过,她怎么会得这种病?”
“你知道她的病历本或者医保卡放在哪吗?”潘阳说完,又补一句,“她有医保卡吗?”
“我不知道。”孟一鸣挠挠头,“爸,你知道妈把这些东西放在哪吗?”
“我怎么知道,你去抽屉里找找看。”
孟一鸣撇了撇嘴,去翻床头柜的抽屉,但似乎没找到,于是离开卧室去客厅抽屉找。
尽管疾病让孟兆修的身形变得瘦削,但他天生的骨架宽大,依然能看出他曾是个身高超过一米八的魁梧男子。相比之下,倪佳樱的身高不足一米六,显得格外娇小。这样的体型差距,使得她在照顾丈夫时不得不付出更多的体力和精力。每一次翻身、擦拭、喂食,对她来说都是一场体力的考验。因此,袁晴问道:“你卧病在床这几年一直由倪佳樱照顾吗?有没有雇护工帮忙?”
“请护工?我没病前养他们母子俩,现在我病了,她照顾我不是应该的吗?怎么还要花钱请护工?”孟兆修虽然语气平淡,但说出的每个字都让袁晴觉得很刺耳,就像白雪皑皑的画中央陡然出现一个不规则的墨水黑点。
“倪佳樱近段时间有没有表现出哪里不太一样?”潘阳接着问。
孟兆修翕动嘴唇:“有,她的耳朵好像聋了,以前我一叫她,她就会过来。但最近要叫好几次才会听见。”
话音刚落,无名抛来一句“不是聋了,就是不想随叫随到而已”。袁晴赞同,微微颔首。
“平时倪佳樱除了照顾你还会干些什么?她应该没时间出去社交吧?”袁晴又问。
“社交?她不需要社交,她只需要照顾我就好了。”
这时,孟一鸣折回卧室,手里多出一个塑料袋:“我妈的病历、医保卡都在这了。”
潘阳接过塑料袋,拿出里面的病历和一些医疗单据,袁晴和无名都凑上去看。从医疗单据看,倪佳樱最后一次去医院挂号看病是在两年前,之后就没有看病记录了。
“这些病历、单据和就诊卡我能拿走吗?”潘阳问。
“随便,”孟一鸣回答。
“你平时会帮你妈照顾你爸吗?”袁晴问。
孟一鸣眼神闪烁,迟疑地点了一下头:“会啊……”
“他不会。”无名犀利地评论,“他灵魂的树根大部分长在他自己的那间卧室,剩余的一小部分分布在厕所和客厅,这个房间还有那个厨房都没有他灵魂的根,可见平时他很少移动到这两个房间。”
袁晴听罢,脑海中想象出的灵魂画面又有了新的变动,她甚感神奇。
潘阳从手机里翻出一张照片,向孟氏父子展示。照片中是一把便携式小刀,刀身细长,刀刃锋利,刀柄上还残留着一些暗红色的痕迹,显然是血迹。这把刀正是杀死倪佳樱的凶器。“你们见过这把刀吗?”他问,“倪佳樱有没有买过这样的刀回家?”
孟氏父子均回答没有见过,对此无名说道:“如果倪佳樱是策划好自杀嫁祸张路生,那她一定会把刀偷偷藏起来。这个孟一鸣看上去从不做家务,不会帮他妈收拾东西,倪佳樱要藏一把自杀的刀应该很容易。”这一点,袁晴和无名想的一样。
“前天晚上九点,你们听到倪佳樱和人打电话的声音吗?”潘阳又问。
孟氏父子又回答没有。不过原因各异,孟兆修因为九点时已经入睡所以没有听到,而孟一鸣则是因为一直在自己的卧室打游戏,所以没有关注卧室外的事。连带着,他也不知道母亲具体是何时出的门。
那天晚上,孟一鸣像往常一样玩游戏到十一点,随后便倒头睡下。直到第二天早上,他被父亲的叫唤声吵醒,才发现母亲不在家。起初,他以为母亲只是出门买菜了,并没有特别在意。然而,过了一个小时,母亲依然没有回来,而父亲的叫唤声越来越频繁,让他感到有些烦躁。
于是,孟一鸣拿起手机给母亲打了电话,但连续
打了三次都没有人接听。他开始感到不安,立刻联系了倪佳桃,询问母亲的下落。然而,倪佳桃也表示联系不上母亲。这时,孟一鸣才真正感到紧张,但他依然没有往母亲出事的方面想。他猜测母亲可能是去医院给父亲拿药了,手机又正好没电,所以才联系不上。因此,他仍然没有太过在意,只是继续等待母亲的消息。直到警察上门,告诉他母亲被杀的噩耗。
孟一鸣说到这,眼眶已经湿润,但就在泪水即将落下时,一股浓烈而刺鼻的恶臭突然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仿佛一只无形的手,猛然攫住了每个人的嗅觉,包括无名。
孟一鸣顿时皱起眉头,快步走到床边,捏住鼻子,一把掀开被褥。“爸!你怎么又拉了?不是跟你说了提前告诉我吗?”他的声音里夹杂着无奈、厌恶与疲惫。
潘阳和袁晴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空气中弥漫的恶臭令人难以忍受,两人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礼貌而迅速地告辞。
踏出倪佳樱家的瞬间,潘阳、袁晴和无名不约而同地深吸了一口外面的新鲜空气,仿佛重新回到了人间。
“好窒息啊!”袁晴感叹。
“确实太臭了!”潘阳点头应和。
“不是,臭是其次,我是说环境,不,是人,是这对父子!”袁晴义愤填膺地说,“孟兆修好像觉得老婆照顾他是天经地义,这三年把她当保姆,不,是奴隶一样使唤。可能不止这三年,过去没中风的时候,估计也把她当奴隶用,让她给他烧饭、洗碗、洗衣服、拖地、擦窗户……干不完的家务,呼来喝去。这个儿子也差不多,宅在家吸血,他妈妈走了之后,家里没人打扫,他懒得跟头猪一样。‘懒惰’看似伤害性不大,但其实最耗人心力,就跟癌细胞一样,慢慢侵蚀五脏六腑。他连他妈妈晚上出门了都不知道,他平时根本没有关心他妈妈吧。估计倪佳樱就是被这对父子气到患了癌症,我是倪佳樱我都想自杀了!”
“但她还是扛了三年。”潘阳说道,“可见倪佳樱的毅力不小,她是个顽强的人。这样的女人会自杀吗?如果倪佳樱不知道自己得了癌症,那么她自杀的理由就有些弱了。”
“不,就是因为她扛了三年,一切都没有变好,她才觉得未来没有希望,所以才生出了自杀的念头。”
“你的角度也对。但我刚提出的角度也是一种解释,所以我们需要找到更多自杀的动机。比如……”
“卵巢癌。”袁晴看着潘阳手中的塑料袋。
潘阳拿出塑料袋里的医保卡和两张就诊卡:“所以我们得好好查一查她的就诊记录。”
作者的话
艾石
作者
05-28
这一次灵魂不再动物化,而是植物化。孟氏父子的“全树化”和“半树化”就是他们常年吸血妻子/母亲(土壤)的最好证明。
第34章 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6)
要证明没做过某件事,往往比证明做过某件事更加困难。这就好比——
证明你没有偷吃蛋糕:蛋糕不翼而飞,桌上只留下一些碎屑。你坚称自己没有偷吃,但如何证明?你无法提供“没吃”的证据,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怀疑的目光。
证明你没有动过某样东西:桌上的文件被人翻动过,而你恰好曾经过那里。尽管你从未触碰,但如何证明自己的清白?指纹、监控,甚至目击者都可能成为误解的源头。
所以“不存在”或“未发生”的事情往往难以证明,因为它们缺乏实质的证据。相反,人们更容易相信“存在”或“发生”的事情,因为它们通常有迹可循。这正是“证无”之难的本质所在。
在倪佳樱的这起案子中,要证明张路生不是凶手比证明他是凶手还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