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想赚点钱,看到他们在招人就去应聘了。”
接下来潘阳又对管翔口供中的细节进行一一盘问,管翔时而会纠正自己的口供,但前后口供没有特别大的出入。
从医院出来已经天黑。潘阳和袁晴回公安局的路上,探讨起管翔的口供。
两人原本以为这是一起见义勇为引发的凶杀案,但现在看来它的性质因两个当事人的口供不一致发生了变化。如果管翔的口供为实,那么瞿继超就是凶手;如果管翔的口供为假,那么管翔并不是防卫过当杀人,他很有可能是故意杀人——否则他大可以说是为了救夏霜杀人——,并在杀人未遂(没有杀死瞿继超)的情况下嫁祸他人谋杀。
潘阳问袁晴觉得是哪一种,但袁晴一时间也答不上来。袁晴觉得两种情况都有可能。反过来她问潘阳怎么看,潘阳跟往常一样“狡猾”,不到最后一刻从来不会透露自己真实的想法。
终于在回到公安局后,袁晴有了独处的时机,她立刻跑去储物室和无名“接头”。她现在最想知道的是管翔有没有撒谎,但无名的回答又令她大跌眼镜。
“我也不知道。”
“什么叫你不知道?难道他也没有灵魂?”
“不,他有灵魂,只是他的灵魂你们审讯他的时候异化了。”
闻言,袁晴心中一沉:“异化成什么了?”
“半兽人,人身羊头,白色的羔羊头。”无名回想管翔躺在病床上时灵魂的模样,一个人身羊头的半兽人模样,“那羊头没有什么面部反应,我看不出他有没有撒谎。”
袁晴记得在曼珠沙华案的时候无名跟他说过那个网红公司的老板是个猪头人,那也是半兽人。
“他怎么会异化成羔羊头呢?”袁晴寻思,“羔羊,沉默的羔羊?他也没沉默啊……”
“羔羊,替罪羊。可能管翔的口供是真的,瞿继超在撒谎。瞿继超激情犯罪,最后拿管翔当替罪羊。”
“但我们没有告诉他瞿继超的口供,他怎么知道自己成了瞿继超的替罪羊。”
“我们到现在也没弄明白灵魂异化的机制,说不定是某种潜意识的影响。管翔在被殴打的时候可能感觉到不对劲,因为自己目睹了凶案现场,他猜测自己会被卷入其中,而在警察找他录口供的时候,他隐隐觉察到自己可能会被当成替罪羊,于是灵魂在过度担忧之下异化成了一只羔羊。”
第53章 替罪羊(7)
鉴于涉案当事人证词不一致,警方遂立即展开深入调查。潘阳兵分两路:大林、阿锋和小涛去调查三个月前瞿继超涉嫌的女助理强奸案;潘阳自己则和袁晴二人调查瞿继超与魏衡博和蔡文辉之间的关系。
潘阳和袁晴从魏衡博和蔡文辉的手机切入调查,翻出三人之间的微信往来查看,后又走访瞿、魏、蔡三人的共同朋友和同事,询问三人之间的关系。最后逐渐拼凑出了这三个人变态复杂的关系网:他们既是朋友,也是主仆,还是受害者与施害者的关系,更是主谋与共犯的关系。
首先,由于魏、蔡二人的父亲在瞿继超公司上班,三人从高中开始就在同一个学校,后来三人又被父亲们送去国外留学,回国后又被安排到瞿氏上班。三人早在十年前就相识勾结。
最初,瞿继超和魏衡博形成了稳固的同盟关系。两人经常联手针对蔡文辉,使其长期处于被霸凌的弱势地位。这种压迫性的互动模式持续了一段时间,直到蔡文辉找到了突破口。蔡文辉物色到了一个比自己更弱势的替代者。通过将这个新的目标引入群体,蔡文辉成功转移了瞿继超和魏衡博的注意力。随着新目标的出现,蔡文辉不仅摆脱了被霸凌的处境,更巧妙地完成了身份转换。他逐渐参与到对新的弱势者的霸凌中,最终获得了瞿继超和魏衡博的认可,正式融入了这个施害者的小团体。
这个转变过程展现了一个典型的霸凌生态链:受害者通过寻找更弱势的替代者,将自己从被压迫的位置解放出来,并最终成为施害体系中的一环。蔡文辉的行为不仅是对自身处境的突围,更是对原有权力结构的妥协与顺应。
在自然界中三角形是最稳固的结构,但在人际关系中,这个结构最不稳固。
蔡文辉的加入打破了瞿继超和魏衡博之间的稳定关系。瞿继超的小团体形成了一个病态的权力体系。作为绝对掌控者,瞿继超精心设计了一套奖惩机制,让魏衡博和蔡文辉陷入永无止境的竞争中。他会抛出一些似是而非的任务,看着两人像斗兽场里的困兽般相互撕咬。胜者或许能得到一顿昂贵的晚餐,败者则要承受当众羞辱或肉体惩罚。
然而,这种高压统治下滋生了意想不到的反噬。魏衡博和蔡文辉逐渐发展出一套隐秘的抵抗策略。他们会在瞿继超看不见的角落交换眼神,在惩罚任务中故意放水,甚至偶尔联手给瞿继超制造麻烦。那些表面上的争执斗殴,有时不过是演给瞿继超看的一场戏。
他们的手机里藏着这个扭曲关系的最佳证明:四个各怀鬼胎的微信群和私聊。三人群里满是阿谀奉承,而三个私密的聊天会话中则记录着截然不同的对话。魏蔡的私聊里充斥着对瞿继超的咒骂和反抗计划;瞿魏私聊中,魏衡博在小心翼翼地试探底线;瞿蔡私聊里,蔡文辉则极尽谄媚之能事。每个聊天记录都像一面哈哈镜,折射出这个畸形小团体不同的权力面相。
而在魏蔡二人最新的聊天记录中,两人提到了三月前瞿继超涉及的强奸案。两人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瞿继超是“性变态的畜生”,字里行间都是压抑已久的愤怒。他们详细讨论了瞿继超强奸女助理的全过程,嘲讽瞿继超能逍遥法外全靠“投了个好胎”。
“要不是他爹的钱和关系网,这杂种早该在牢里捡肥皂,被人捅菊花了。”魏衡博的消息里带着扭曲的快意。蔡文辉立即附和:“这种社会渣滓就该化学阉割,让他也尝尝被折磨的滋味。”对话中,两人甚至幻想过各种报复计划,从匿名举报到制造意外,暴露出长期被压抑的暴力倾向。
为此,袁晴提出一种可能性:瞿继超当晚会不会就是不小心看到了魏和蔡手机里两人的这段微信聊天,愤怒之下,拿起烟灰缸砸向了他们,瞿继超可能没想过砸死他们,但下手过重,最终导致魏蔡二人死亡。
潘阳微微点头,接着袁晴提出她的一个疑虑:“其实在瞿继超的口供中有个疑点。”
“什么疑点?”潘阳问。
“如果按照瞿继超所说,管翔是见义勇为杀人,那么当时管翔在杀魏衡博的时候,蔡文辉和瞿继超在干什么?干等着看吗?管翔竟然能以一敌三,最后连杀两人再和瞿继超拼命,他是不是太会打架了?如果他有这么强,为什么最后还被瞿继超一个人毒打?如果他打不过瞿继超,那他为什么又能在瞿继超的眼皮子底下连杀两人?”
“所以你也觉得瞿继超是凶手?”
“也?”袁晴抠出潘阳话语中的关键词,“看来潘队也认为瞿继超才是真凶。”
潘阳抿嘴一笑:“不急,等大林那边的消息。”
很快大林小分队也调查结束,四大队重新聚首交换情报。
大林汇报如下:
被瞿继超强奸的女助理名叫谭晓薇,今年二十四岁,一个普通上班族家庭的独生女。强奸案彻底摧毁了谭晓薇的生活——她被诊断出严重的抑郁症,需要长期接受心理治疗。案件发生后,她与交往多年的男友分手,社交圈急剧萎缩,整个人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但是,谭晓薇的社会关系网中完全不存在与管翔的交集:一、她的前男友与管翔并非同一人;二、两人不存在任何血缘关系;三、她的朋友圈无人认识管翔。
最后大林总结道:“所以管翔跟谭晓薇没有任何关系,他不会为了谭晓薇找瞿继超复仇。”
接着小涛说道:“我认为管翔的口供是真的,如果他因为见义勇为过失杀人,他可以免责,他完全可以说出真相,但他没有。因为真相是瞿继超连杀两人,他和瞿继超无冤无仇,没必要编造谎言,所以我认为真正的凶手是瞿继超。”
阿锋随即应和:“所以瞿继超才会在杀人后想要逃跑,后来在律师的帮助下,编了一套脱罪的谎言,让管翔做替
罪羊。”
“但是我们没有直接证据,缺乏物证。”袁晴说出目前案件最大的难点,“仅有管翔一个人证。”
潘阳点头道:“如果案子就这么移交法院,瞿继超很有可能会脱罪,因为他的那套证词逻辑上没有太大问题,尽管有漏洞,但不足以全盘推翻。所以当务之急,我们得找到实证,能判瞿继超有罪的实证!”
*
“但这个实证在哪呢?”结束一天的调查,回家路上袁晴一直在喃喃这句话。
无名很想帮忙,但他暂时也想不出突破口,不过他想起了另一个类似的案件:“极乐之境的案子让我想到了另一个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