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案子?”
“发生在韩国的梨泰院杀人事件。”
这个案子袁晴知道,一九九七年四月,韩国首尔梨泰院汉堡店发生命案,二十二岁的男大学生赵重弼被两名驻韩美军家属子女(亚瑟帕特森、爱德华李)刺死。事后,爱德华和亚瑟两人都拒不承认自己杀人,并且都提供了各自的证词,截然相反的两段证词。为了验证两人是否说谎,韩国警方甚至动用了测谎仪。后来该案因司法不公引发韩国社会强烈抗议,二〇〇九年还被改编成电影《梨泰院杀人事件》。
“但这里是中国,不会出现韩国的情况。”袁晴坚定地说,“我一定要把真凶绳之以法!”说完,袁晴转身往回走。
“你干嘛去?”
“今天不回家了!我要把所有监控、口供、调查细节都再过一遍!我就不信找不到破绽!”
袁晴说到做到,半个小时后,她重新回到四大队——顺便还在路上买了一杯咖啡,然后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独自查阅所有资料。不过虽然无人陪伴,却有灵魂作伴,她和无名,双探合体,一起翻阅口供证词,一起重新查看案发之日走廊上的监控视频和魏、蔡二人的手机。两双眼睛一起调查,效率加倍,还不孤单。每当袁晴或无名发现可疑之处,都会提出来一起商量,最后奋战到午夜时分,袁晴在笔记本上记录了密密麻麻的十三处疑点,只是这些疑点都太小,又都有解释的余地。
“我果然还是自不量力了。”袁晴摊在椅子上,为自己的无能叹息。
“别妄自菲薄,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无名鼓励她,“要不今天就到这?明天再接着看?”
袁晴此时手中拿着蔡文辉的手机,她正在逐一查看里面的照片和视频,之前她和潘阳重点查看了手机里的微信内容,这次,袁晴扩大调查范围,把蔡文辉的手机照片和视频也翻出来查看一番。但看到一半眼睛已十分酸痛。
“至少等我把蔡文辉手机里的照片、视频、备注、提醒、日历都看好。”
“那我给你讲过鬼故事放松放松?”
“好啊。”
“你有没有过这种体验?当你翻出过去的一些集体合照,比如同学会的合照,里面总会出现一个你不认识的人……”
无名刚是开了一个头,还没讲实质性内容,袁晴已经感到一股冷风靠近后背。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呼唤:“袁晴。”这阴森又应景的叫声把袁晴吓得从椅子上掉了下来。
但转身一看,来者竟然是潘阳。
“潘队你怎么来了?”袁晴说着,慌张起身,顺便捡起蔡文辉的手机,就在这时,她误点了蔡文辉手机里下一段要看的视频。由于袁晴是倒着往上看,现在看到的是三年前的旧视频。
只见视频内,瞿继超、魏衡博穿着羽绒服站在寒冷结冰的马路上,周围空旷,无人经过,两人看向地上一个倒地的人,魏衡博慌张地说道:“怎么办?撞死人了!”瞿继超随即朝魏衡博扇了一个耳光骂道:“你他妈哪只眼睛看到他是撞死的?他一个乞丐躺在地上冻死了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说完,瞿继超对准镜头,积雪反光中瞿继超的瞳孔缩成针尖大小,骂道:“蠢货,你录什么视频!”话音刚落,视频结束。
潘阳、袁晴和无名盯着蔡文辉的手机保持沉默,办公室里顿时陷入诡异的静止。
第54章 替罪羊(8)
潘阳折返办公室的初衷与袁晴不谋而合——他打算彻夜重审所有案卷,从瞿继超的供词和监控影像中寻找蛛丝马迹。然而推开门的瞬间,他意外撞见了仍在加班的袁晴。
眼前的景象让潘阳瞳孔微缩:空荡的办公室里,袁晴分明独坐一隅,却呈现出与人对话的姿态。她的面庞微微偏向左侧,耳廓上却不见任何通讯设备。潘阳这才恍然意识到,那些曾被他归咎于“滤镜”的违和感,实则源于袁晴难以解释的怪异举止——她总会在无人处突然侧首,目光聚焦于虚空某处,继而流露出某种心照不宣的眼神。此刻,她想必是笃定四下无人,才放任自己与“空气”展开对话。
难道……潘阳想到一种可能,但这种可能又跟他认知的事实相悖。
潘阳悄无声息地逼近,在袁晴身后突然沉声唤道:“袁晴。”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她浑身一颤,手中的文件险些滑落。就在潘阳准备道歉时,蔡文辉手机里的视频外放了出来。
视频播放完毕,潘阳的思维立即进入高速分析状态。极乐之境案件的原有时间线在他脑海中彻底重构,新的线索脉络逐渐成形。他毫不犹豫地拨通电话,将技术队的眼镜兄紧急召回局里。
深夜的办公室里,顶着浓重黑眼圈的眼镜兄熟练地操作着系统,对视频中倒地男子进行人脸超分辨率重建(FaceSuper-Resolution)。随着像素块逐渐清晰,一张完整的面孔终于跃然屏上。“查这个人的身份证信息。”潘阳沉声指示道。眼镜兄迅速调取数据库,手指在键盘上敲出一连串清脆的声响。
当系统调出潘阳所指认对象的身份证信息时,监控画面中倒地男子的身份即刻得到确证——数据库中的证件照与视频重建的高清人脸完全吻合,每一个面部特征都严丝合缝地匹配。
看着两张完全吻合的脸,袁晴和无名同步叹息道:“原来他才是凶手。”
次日,潘阳和袁晴第二次走进管翔的病房。管翔的伤势好转许多,脸颊上有了血色,现在已经能坐起来吃饭,此时他正独自一人在吃午饭,见警察进来,他立刻停下进食。潘阳让他先吃饭,但管翔表示已经吃饱,于是第二次审问开始。
“上次我们问过你认不认识瞿继超,但是忘了问另外两个人,你此前认识魏衡博和蔡文辉吗?”
管翔摇头道:“不认识。”
“你的父亲叫管孝安吧?”潘阳突然话锋一转。
管翔一愣,点了点头。
“他三年前出车祸死了,你知道那个撞死你父亲的司机——汤柏山——在一个月前已经刑满释放了吗?”
闻言,管翔好不容易恢复血色的脸骤然变得惨白,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魂魄般僵坐在病床上。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顺着太阳穴
缓缓滑落。“是吗?”他缓缓吐出这两个字。
“管翔,我们已经查清楚一切事实了,你想继续撒谎做伪证还是坦白一切?你自己选择。”
“查清楚一切事实?你们查清楚什么了?能不能说得明白一点?”
“你父亲被撞的真相,我们已经查清楚了。”潘阳说完,拿出手机,将蔡文辉手机里的视频播放出来。
当这短短的十秒视频在病房里播放时,管翔的瞳孔剧烈收缩,嘴唇微微颤抖着,却发不出半点声音。那双原本灵动的眼睛此刻空洞得可怕,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名状的恐怖景象。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抽搐了两下。喉结上下滚动,却连吞咽的动作都显得异常艰难。
“这个视频你们哪来的?”他咬牙切齿地问。
“在蔡文辉的手机里。”袁晴回答,“蔡文辉,一个法务的儿子,知法犯法,不知道他出于什么目的,留下了当年车祸案的重要证据。”
“或许是为了日后要挟瞿继超。”无名回答了袁晴的疑问,“同归于尽的那种要挟。”
“汤柏山已经把所有真相都告诉了我们。”潘阳继续说道,“你在一个月前去找过他,你当时带了一把刀,差点要杀死他,直到他告诉你事实真相,你才罢手。汤柏山过去是瞿继超父亲瞿信洋的司机,三年前汤柏山的女儿患病,需要钱医治,瞿信洋趁机用金钱收买他,他为了女儿,作为替罪羊出来顶罪,瞒下了瞿继超酒驾撞死人的事实。他还告诉你瞿继超可能会去极乐之境,因为他当年就是在极乐之境答应那对父子做替罪羊。于是你便去极乐之境应聘服务员,准备趁机报仇。终于在一个月后,你等到了复仇的时机。”潘阳说到这顿了顿,“管翔,有了这段视频,再加汤柏山的证词,瞿继超危险酒驾、撞死人逃逸、找人顶替的罪名跑不掉,他会受到法律的制裁,你的仇已经报了,不要为了这种人再执迷不误。”
潘阳说完这番话,管翔的泪水无声地滑过脸颊,在下巴处凝成一颗水珠,最终坠落在雪白的被单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他的手指紧紧攥住被角,仿佛要将这些年积压的愤怒与痛苦全都揉进这片布料里。
“我爸……”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像是多年未曾使用的锈蚀齿轮,“倒在冬天冰冷的街道上,他是活生生被冻死的!当年警察告诉我,我爸被撞倒的时候,应该还有微弱的气息,如果及时把他送去医院,他还有救!我爸本来可以活下来!但他们撞倒他之后没有查看清楚就跑了!把我爸一个人丢在寒冷的冬夜,他流着血,身体的温度一点点流失,最终冻死在路上。无助,无奈,无望……他太可怜了!”
听着管翔哽咽的哭诉,袁晴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十七年前的父亲何尝不可怜?他一个人倒在暴雨如注的地上,流着血,身体的温度随之流失,最终死在孤独黑暗的雨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