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晴的指甲陷进了掌心。她意识到,那件印着世联保洁的雨衣或许只是另一层面具,就像这座城市光鲜的商场玻璃后,藏着无数个无人问津的保洁员。侯逸天微信里的那句话“我担心他又会像十七年前那样突然销声匿迹”又在袁晴眼前浮现,她仿佛回到了十七年前的手术室外,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如硕大的蜘蛛网一般罩住了她,令她感到窒息。
这时,一个小男孩出现,走向她,蹲在她身边陪伴她。袁晴完全回忆起了当时地情景。而如今十七年前的小男孩已成为警队的神探,此刻就站在她面前,可是神探似乎在雨夜屠夫面前失了手。
“潘队,你不是神探吗?你是天选之子,你知道你的灵魂头上拥有一个光环吗?那是你的主角光环,为什么这次失灵了呢?”说完这番“责备”的话,袁晴失落地跑了,徒留潘阳陷入沉默。许久,他从思绪中抽离,走进自己的办公室,然后打开所有董昕一案的资料仔细阅读起来。
当袁晴跑出公安局,悲伤地踏入雨夜,无名当即说道:“袁晴,我们从头再来一次吧。”
“什么意思?”
“从头开始调查一遍,把每一条线索都再查一遍。这个世界没有神探,只有勤奋的警察。我陪着你,我们从头再查一遍。”
袁晴站在雨中,冰冷的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与泪水混在一起。她的衣服早已被雨水浸透,沉甸甸地贴在身上,但无名的话却像一簇微弱的火苗,在她胸腔里跳动。
她缓缓抬头,雨水模糊了视线,但无名的身影却格外清晰。“好。”袁晴的声音很低,但很坚定。她抬手抹了把脸,水珠从她的指尖滴落,“我们从头再来。”
雨声渐大,但她的脚步却不再踉跄。无名跟上她,一人一魂,并肩走向雨夜。
既然要从头开始,那就应该从案发之地山根巷开始调查,于是袁晴前往山根巷。不过她没有走最快到达山根巷的路,而是选择了董昕走过的那条路。袁晴坐地铁一直到文昌路地铁站,在地铁站口买了一把雨伞后,再从文昌路地铁站步行到宝龙广场。袁晴在宝龙广场的衣服店买了一件白色短袖、休闲裤和雨靴,换掉身上湿漉漉的衣服鞋子,然后从宝龙广场出发,准备前往山根巷。
此时,袁晴站在宝龙广场外的马路边等待红绿灯。雨势渐大,袁晴手中撑起的黑色长柄伞,伞骨在狂风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整座城市在雨幕中扭曲变形。
这时,红灯转为绿灯,袁晴正要迈步,一辆小轿车疾驰而过,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她的裤管,冰冷的触感从脚踝一路蔓延至脊背。袁晴愤愤地低语了几句,低下头去看湿哒哒的裤子。就在这时,一个身穿雨衣的身影突然从她身后绕过,走向人行道。
无名惊呼一句“世联保洁”!袁晴本能地抬头。就在她抬头的刹那,她看到了那个即将远去的身影,只见那雨衣人所穿的雨衣背后印着四个大字“世联保洁”。
一股寒意骤然侵入体内,袁晴不禁浑身一颤,她扔掉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雨伞——它会阻碍她奔跑——,拔腿就追!
雨幕如瀑,袁晴的雨靴重重踏过积水,溅起的泥浆在她裤腿上绽开暗色的花。无名紧随其后。“是他!凶手就是那个雨衣人!”无名的声音被雨声割得支离破碎。
袁晴没有回答。她在人群中快速穿梭,她撞倒小孩,推搡行人,她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横冲直撞,但雨衣人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怎么都找不到。
最后,不知不觉间,她竟然追到了山根巷。
然而,山根巷内除了昏暗的夜色、破败的景象和无休无止的雨声,没有一个人影。
袁晴对着山根巷怒吼一句“出来”!但无人回应,也无人走出。
袁晴懊恼地在雨中跺脚叹气,她抬头对无名说道:“你凭什么确定刚刚那个雨衣人就是凶手?”
“因为我看到了他的灵魂。”无名回答,“我终于知道他为什么要在董昕的嘴巴里塞那颗五角星了。”
就在此时,袁晴的手机响了,她从包里掏出手机,只见来电人是潘阳。
第62章 雨夜屠夫(7)
“潘队,你不是神探吗?你是天选之子,你知道你的灵魂头上拥有一个光环吗?那是你的主角光环,为什么这次失灵了呢?”
当潘阳听到袁晴的这番话时愣了一下,袁晴的话像一把双刃剑,先是在他心口轻轻挠了一下,又狠狠扎了进去。神探?天选之子?主角光环?他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这些词像蜜糖般在耳畔融化。一种难以抑制的虚荣感从脊椎爬上来,可那点沾沾自喜还没在脸上舒展开来,袁晴的最后一句话就像一盆冰水浇下。为什么这次失灵了——七个字,把他刚刚膨胀起来的骄傲戳了个对穿。他张了张嘴,却发现所有的辩解都卡在喉咙里,而犹豫之际,袁晴已经跑走了。
潘阳推开办公室的门,木门发出一阵轻微的吱呀声,门轴需要添加润滑油了。他站在门口深呼吸了一次,像每次勘察现场前那样,让胸腔充满冰冷的空气。
他太明白袁晴了。那个倔强的姑娘眼里烧着和自己一样的火——他们都想亲手掐住凶手的脖子,看看那张皮下究竟藏着怎样的恶魔。
情绪无助于解决问题,这是潘阳从小在母亲那得出的经验。母亲总是看不到自己,所以他更加胡闹,发泄脾气,试图获得母亲的关注,但换来的只有母亲的愤怒和仇视。曾经有一瞬间,他心目的恶魔跳出来,
为母亲遭遇雨夜屠夫感到幸灾乐祸:妈妈啊妈妈,你看,遭报应了吧。但这种幼稚的想法很快被无尽的痛苦替代。
办公椅在他身下呻吟。潘阳从抽屉摸出半包受潮的烟,滤嘴已经发软,他已经戒烟一年了。窗外,雨滴敲打玻璃,白噪音让人昏昏欲睡。潘阳把潮湿的烟揉碎在掌心。焦黄的烟丝从指缝漏出来,像极了现场那些永远拼不完整的线索。
潘阳长舒一口气,将烟丝连同受潮的烟扔进垃圾桶,然后他打开案卷,重新查看董昕一案的相关资料。
袁晴的话又在耳边响起:“潘队,你不是神探吗?你是天选之子,你知道你的灵魂头上拥有一个光环吗?”
办公桌上的案卷正好翻到受害者信息介绍,受害者照片上空洞的眼睛——那些眼睛也在看着他,仿佛在问同一个问题。
潘阳的嘴角扯出一抹冷笑,那笑声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带着铁锈般的苦涩。“神探?”他对着空荡荡的办公室喃喃自语,“这世上哪有什么神探呢?只有勤奋的警察罢了。”
潘阳确实从未以“神探”自居,神探的名头都是别人加的,而且因为母亲的缘故,潘阳甚至有些自卑,在他的心里,他永远比不上母亲最爱的弟弟。弟弟什么都比他好。他是那么嫉妒弟弟,即使在弟弟死后,他还嫉妒弟弟。而且弟弟还英魂不散,时常在一些特殊的日子出来折磨他,于是他只能囚禁弟弟。
潘阳继续往下翻案卷,这时,那份保洁员名单映入眼帘,上面密密麻麻写着一堆陌生的名字以及联系电话和地址。看着这些名字,潘阳忽然想起他曾经经常问自己的一个问题:为什么雨夜屠夫突然消失了?因为那日袁升的突然出现和抓捕令他害怕吗?可是袁升并没有抓到他,相反,他还反杀成功了。是因为他离开锡安了?可是一个连环杀手通常是有杀人模式的,一旦开始杀戮,他们根本停不下来。好比曾经的白银案,凶手离开白银去了包头,他在包头照样作案。可是除了锡安,潘阳从未在其他地方看到类似的连环凶杀案。所以凶手应该还在锡安。那他为什么突然停手呢?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潘阳,也困扰着过去调查此案的所有警察。
然而十七年过去,他又出现了。潘阳从始至终都倾向于认为杀害董昕的凶手就是十七年前的雨夜屠夫。这一点,在他看到董昕脸上的那道刀伤起就认定了。所以曾经的那个问题现在可以改成这样:为什么他要停手十七年?过去的十七年他去干嘛了?很显然他的杀戮欲望并没有消失或减弱,只是暂停了。那他为什么会暂停呢?
有很长一段时间,警方怀疑凶手可能遭遇不测死了,这是他停止继续杀戮的原因。换句话说,凶手是被迫暂停,他不会主动暂停。而被迫停止的原因有很多,除了死亡以外还有疾病,比如凶手发生意外,瘫痪在床。
如今,凶手再度出现,潘阳认为疾病导致的被迫暂停可能是这个问题的最佳解释。那凶手得了什么病呢?当这个疑问出现得时候,潘阳突然想起昨天他和袁晴去某餐厅走访的一个女保洁员,她现在在餐厅当洗碗工,她一边洗碗一边接受询问,有句话令潘阳印象深刻,她说:“404床那个姑娘,总把粪便抹在墙上……我辞职那天,她冲我笑得很干净。”
仿佛一道灵光闪过,潘阳赶紧找出这名女保洁员的名字和联系方式,然后给她打去电话,电话很快接通。潘阳只想确认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