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偏院四周高墙环绕,墙头覆着厚厚的枯枝藤蔓,隐隐有寒霜凝结。屋内,桑晚凝坐在木椅上,身姿纤瘦,披着一件素色斗篷,低垂着眸子,神情凝重。花素、花莹、明轩三人围在一旁,满脸忧色。
“小姐,他们不会要杀我们吧?”花莹声音发颤,紧张得捏紧了袖子,低声问道。花素咬了咬唇,也跟着道:“若是为了灭口,我们是不是早做打算?”
明轩一向沉稳,却也神色不安:“小姐,奴才在外听说,这沈府向来阴狠,凡是被抓进来的,没几个能活着出去的。也不管是不是沈府的妻妾,都会很严厉的对待。”
桑晚凝缓缓抬眸,眸光微冷,扫过窗外那片随风翻飞的银色芦花。她的声音淡淡的,却透着一种压抑的悲凉:“他们不会杀我们,但也不会让我们好受了。”
她闭了闭眼,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椅柄。窗外,枯叶在风中飘零,仿佛也映照着她此刻破碎无助的心境。
“小姐,我们该怎么办?”花素轻声问。
桑晚凝抬起头,望着远方天际那一线微弱的灰光,心中划过一抹酸楚。她想到尚钰,那个温文儒雅的男子。若不是自己执意去见他,或许,不会被沈府的人抓回来。若尚钰知道此事,必然也会不顾一切来救她。可是,她不愿他涉险。
“幸好没见到他。”桑晚凝喃喃自语,声音低到几不可闻。她垂下眼帘,似乎要将心中的思念与不甘全部藏起,“尚钰……就当我从未去过东岭山。对不起了。”
房门忽然“吱呀”一声被推开,打断了她的思绪。两个侍女端着食盒走了进来,神色冷漠,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将食盒放在桌上,便退了出去,临走前还顺手反锁了门。
屋子里又恢复了死寂一般的沉默
。明轩上前揭开食盒,一阵温热的饭香溢出,却无法驱散室内弥漫的寒意。
“小姐,吃点吧。”花莹小声劝道。
桑晚凝微微摇头,淡声道:“你们先吃,我一会儿。”
可花素、花莹、明轩哪敢动筷?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满脸惴惴。最后,还是桑晚凝勉强夹了一筷子饭,放到唇边吃了一口。看到她动了筷子,花素花莹和明轩才小心翼翼地跟着吃了几口。
饭菜虽然精致,但在这样的环境下,吃一口都像吞刀子一般难受。
花莹咽下口中的饭,小心翼翼地凑到桑晚凝耳边,压低了声音道:“小姐,你说他们是不是,还要你做那个续命的仪式?”
“续命仪式”四个字,像冰刀般刺进桑晚凝心头。她手一颤,筷子落在了桌上,发出一声脆响。
花素和明轩皆被吓了一跳,不敢作声,只怯生生地看着她。
良久,桑晚凝缓缓点头,声音苦涩而无奈:“是。”
这一声应答,仿佛定了他们悲凉无望的未来。
“可是,小姐。”花素急得眼眶都红了,“上次你就因为替那位少将军续命,回来就被吓到了,若再来一次,恐怕……”
“小姐,恐怕这次会委屈你了。”明轩接道,脸色苍白。
桑晚凝淡淡一笑,笑意中带着无尽的凄凉:“他们自然不在乎我的死活,尤其是从今以后。”
花莹红了眼眶,一边擦眼泪一边咬牙道:“小姐,咱们逃吧。只要逃出沈府,就有活路。”
桑晚凝看着她,轻轻摇头:“刚抓回来,还要往哪儿逃?沈府暗卫森严,十几人守着院子,我们怎能逃?贸然行动,只会死得更快。”
屋内又陷入沉寂。
风,仍在窗外呼啸,卷着枯败的芦花。银白色的花瓣飘进窗缝,落在桑晚凝的膝头,她轻轻拈起一片,细细看着。
仿佛在看着自己。
残破、无助、随风飘零,不知归处。
时近傍晚,门外传来脚步声。
桑晚凝立刻站了起来,警觉地看向门口。只听咔哒一声,门锁被打开,随即走进来一名中年管事模样的男子,身后还跟着两个侍卫。
“少夫人。”那中年男子拱了拱手,面上带着客气的笑,却让人觉得寒意透骨,“少将军请你过去。”
桑晚凝心知避无可避,整理了下衣襟,面色平静道:“我自己走。”
“小姐!”花素花莹明轩齐齐叫了一声,满眼不舍。
桑晚凝回头,淡淡一笑,安慰他们:“别怕。不会有事的。”
她挺直脊背,缓步向门外走去,身后,三人红着眼睛目送。
走出院门,凉风扑面而来,带着一股铁锈般的寒意。桑晚凝感到头皮微微发麻,却还是咬紧牙关,随着那中年男子走进了沈府的主院。
主院灯火通明,却压抑得如同炼狱。厅内,沈昱宸半躺在榻上,神色冷峻,指尖轻敲着扶手。
见桑晚凝被带进来,他微微眯起眼,打量着她。
“桑晚凝。”沈昱宸的声音透着慵懒,却又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威压,“你可知,你现在的处境?”
桑晚凝微微颔首:“知道。”
“既然知道,”沈昱宸起身,走近两步,目光森冷,“那便省些力气,听从安排。”
桑晚凝垂眸,不言不语。
沈昱宸看着她那副顺从中带着倔强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还是说,你以为有人会来救你?”
“没人会来。”桑晚凝平静地答道,声音轻得仿佛风吹过荒芜之地的回音。
沈昱宸挑眉,似乎有些意外她的冷静。
“很好。”他淡淡道,“今晚子时,开始仪式。一会儿,好生休息,等着子时。”
说罢,他挥了挥手,示意侍卫将她带下去。
桑晚凝退下后,沈昱宸看着桑晚凝的背影,心里却痛起来。他突然很心疼桑晚凝,看到她绝望的样子,他有一瞬间想抱住她安慰她“不要怕,我不会让你有事。”
桑晚凝被重新带回了那间小院。
回到房中,花素花莹明轩连忙围上来。
“小姐,怎么样了?”花素急问。
桑晚凝疲惫地坐下,声音低低的:“今晚子时仪式开始。”
花素“哇”的一声哭出声来,花莹也捂住了嘴,眼泪滚滚而下。
明轩狠狠一拳砸在墙上,声音闷响:“他们欺人太甚。”
桑晚凝静静看着他们,良久,忽然笑了笑:“哭什么?还没死呢。”
她的话听上去洒脱,可声音微微发颤。
三人听了,只哭得更厉害了。
夜,渐渐深了。
桑晚凝裹紧斗篷,坐在床榻边,目光呆滞地望着窗外的夜色。
那片银芦花,在月光下宛若流动的雪河,静静诉说着无尽的寂寥与悲凉。
她心中默默念着:若有来生,愿我不再受此羁绊,不再为人所控。若今生有尽头,愿我,能坦然一笑,赴死如归。
第18章 夜访沈府心火难平
暮色四合,残阳如血,夜色悄无声息地笼罩了整个青玉山。山间雾气缭绕,远远望去,仿佛天地之间只余下一层朦胧的纱幕,将一切真实与虚幻都遮掩其中。
尚钰站在山脚下的林中,抬头望着青玉观的方向。山道被暮色吞噬,鸟雀都已归巢,唯有心中的焦灼尚未平息。桑晚凝说会来东岭山见他,可一整日过去,山中不见其踪,连她最钟爱的青纱披风都未曾飘过他的视线。
他心头隐隐生出不安,越想越坐立难安,终于抬脚踏上山道,疾步往青玉观而来。
青玉观内灯火微明,婧雯师太正在廊下焚香诵经,听得脚步声急促,回首望去,见是尚钰,不禁诧异:“尚大人?你夜里上山,可是出了什么事?”
尚钰抱拳行了一礼,眼神却带着罕见的急切:“师太,晚凝她今日,可曾回来过?”
婧雯师太眉头一皱,收了诵经声,站起身道:“她今晨与花素、花莹,还有明轩一同下山去的,说是要往东岭山找你。我还叮嘱她天黑前要回来,她也应了的。”
尚钰呼吸一滞,低声道:“她真的来见我了?可我一直在山中等她,从巳时直到申时,都没见到她人影。你说她与明轩一同下山的?”
“是啊,几人同路出行,怎会出岔子?”婧雯师太声音也开始紧张了,神情凝重,“莫非,莫非他们在半路出了什么事?这都快戌时了,连个消息都无。”
尚钰目光一沉,语气冷冽:“除了你们与我知道她的去处,还有谁知她行踪?”
婧雯师太沉思片刻:“那该不会是沈府的人发现了她们的行踪?”
尚钰冷笑一声,手指微微收紧,“沈府的人若真敢动她,便休怪我不顾情面了。”
婧雯师太脸色苍白,“你是说,晚凝真的被沈府抓回去了?”
“极有可能。”尚钰沉声道,“否则她断不会一日无音讯。以她性子,纵然见不到我,也定会留话于山门。”
婧雯师太叹息一声,眸中忧色更深,“尚大人,桑晚凝这孩子,心思倔强纯净。若她真被带回沈府,只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