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昱宸,我回去了。”她轻声道,声音中带着隐忍已久的愤怒与哀伤,“我回去死在你沈府,这下你该满意了。”
她的眼角悄然滑下两行清泪。
马车一路疾驰,途中几次停歇,她都未下车。官差们似也得了吩咐,不敢为难她,反而对她出奇地尊重。
“姑娘,前面就是永夜城。”
马车外传来车夫低声的提醒。
她掀起帘子,看着那熟悉的城门,城楼之上“永夜”二字依旧赫然在目,却像一座牢笼。
“这城门之后,是归宿,还是地狱?”她自嘲一笑。
城门打开,车马缓缓驶入。
街道依旧繁华,百姓安居,似乎全然未曾被她的命运所动。她的悲喜,于这偌大的城中,不过是一粒尘埃罢了。
沈府门前,早已有人候着。
管家沈伯,站在门前,身后是四名沈府护卫。
“少夫人,少将军让属下接您回府。”沈伯低头恭敬道,眼中却也掩不住惊讶与怜惜。
“少夫人?”桑晚凝轻笑,带着自嘲,“我还有这个身份?”
沈伯躬身,不语。
“他倒是会算。”她喃喃,“既然演这场戏,就演全一点。”
沈府朱门大开,她缓步踏入。
门口两侧的护卫纷纷低头行礼,仿佛她仍是那位沈府的少夫人。
然而,她心中早已一片荒凉。
“沈昱宸,”她在心中一字一字低语,“你要我回来,我便回来了。你想看我低头,我就给你看。但你可别忘了,我桑晚凝,不是你养在笼中的雀儿。”
她的脚步坚定,每一步都似踩在利刃之上,却无一丝迟疑。
是战,是屈,是死,她都认了。
她只愿,这一切,有个了结。
天空依旧沉沉,灰云压顶,仿佛自桑晚凝踏进沈府的那一刻起,这片天就再也未曾放晴过。
兰亭苑的门缓缓打开,一切都显得安静而陌生。与曾经熟悉的兰亭苑不同,如今的兰亭苑焕然一新,甚至连那些她亲手栽种的花草,也被一并拔除。可那些碍眼的芦花,却依旧屹立在寒风中刺目异常。
“花素,花莹。”她喃喃唤了一句,可终究只是一片寂静回应她。
脚步缓缓踏入厅中,几个早已候着的丫鬟齐齐行礼:“奴婢见过少夫人。”
桑晚凝只是淡淡点头,目光扫过这些陌生面孔。
“你,和你。”她指了两个相貌清秀、眼神不太浮躁的,“留下,其余的,退下。”
“是。”丫鬟们应声退去,留下一片寂静。
她迈入内室,一眼便瞧见那张红艳艳的新被褥铺在床上,颜色张扬、鲜明,刺得她眼疼。那是喜庆的颜色,她却感到从心底泛起一股莫名的恶心。
“呕……”她捂住嘴,眉头拧得死紧,胃中泛起一阵强烈的翻涌感。
“少夫人。”两个丫鬟忙扶住她,一个轻抚她的背,一个慌张地问,“要不要请大夫?”
“不用。”她虚弱地摆摆手,“可能是累了,又一日未进食,身子撑不住了。”
“退下。”
一个熟悉而冷冽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两个丫鬟惊慌失措,赶紧行礼退了出去。
桑晚凝没有抬头,却听出了是谁的声音。
“沈昱宸。”她嘴里轻轻吐出这三个字,却无任何情绪,仿佛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沈昱宸快步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臂,眼底盛着怒火:“你这是作什么?才回来就要装出一副病恹恹的模样来取悦谁?”
她被他拽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他下意识扶住了她。可下一秒又仿佛嫌恶一般,将她狠狠一推。
“砰。”
她撞在椅子的扶手上,剧烈的疼痛从胸口蔓延开来。她闷哼一声,扶着椅子坐下,一句话也不说。
她倔强地不看他,像是对待一个陌生人。
沈昱宸看着她沉默不语的样子,怒火更甚:“你为什么捂嘴?想吐?你觉得恶心?”
她还是不说话。
突然,她整个人猛地俯下身,“哇”地一声吐了出来,吐得撕心裂肺,吐得眼角泛泪。
酸水溅在地上,屋中瞬间一股呕吐的酸味弥漫。
“你,你有了?”沈昱宸忽然脑中一炸,声音都变了调。
桑晚凝喘着粗气,汗水浸湿了鬓角,她有些茫然地抬头:“你说什么?”
“你怀孕了?”沈昱宸一步逼近,面色变幻不定。
“你疯了吗?”她的声音很低,却透着冷意,“你凭什么说我怀孕?”
他一怔:“你,呕吐,脸色发白,你是不是和尚钰……”
“啪。”
一记清脆的耳光响起,桑晚凝猛地站起,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沈昱宸,你够了。”她声音颤抖,眼眶泛红,“你既要将我带回来羞辱,又凭空污蔑我清白?你究竟还想怎样?”
他被这一巴掌打得眼神一滞,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她嘲讽一笑:“我在说,你沈昱宸,不配。”
沈昱宸的眼神骤然变得深沉,那份羞辱与愤怒交织着翻涌上来:“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动你?”
“你尽管试。”她面色惨白,却眼神坚毅,冷笑着看着沈昱宸道,“我若死了,你哥哥还能回来吗?你们沈家不是需要我吗?你舍得我死吗?”
“你威胁我?”
“我提醒你。”
沈昱宸看着她几乎虚脱的样子,却倔强的说着气人的话,心里忽然涌出一丝莫名的痛意。他上前几步,想要将她扶住。
“别碰我。”她低声厉喝,身子紧紧缩在椅子里,像是面对着什么猛兽一般。
他僵住了,手半空悬着,久久未能落下。
“我累了。”她低声道。
沈
昱宸站了很久,终究收回了手。他转身欲走,脚步却沉得像灌了铅。
走到门边,他停下:“明日请个大夫,看看你身子。”
“我若有事,不劳沈将军操心。”她声音极轻,却句句刺骨。
沈昱宸离开了。
门一合上,屋内归于死寂。桑晚凝缓缓靠在椅背上,手紧紧抱住自己的肩膀,整个人像被抽空了力气。泪水终于悄无声息地滚落。
“花素花莹,若你们在该多好。”
第34章 奇怪的血咒
沈昱宸站在晴兰轩的书房中,手中把玩着一柄铜壶,神情不似往常那般冷静自持。他目光一沉,吩咐贴身侍从道:“去给桑晚凝请大夫过来。让厨房再做些补气养神的汤品,务必熬得温润细致。”
“是,少将军。”侍从应声而退。
沈昱宸坐在案前,修长的手指轻叩桌面。那一声声沉稳有力,敲得书房内只余回响。他眼中藏着几分烦乱,脑海却反复回荡着桑晚凝蜷缩在椅中的模样。
没过多久,王大夫随着侍从而来,脚步轻盈却不失稳重。沈昱宸听见脚步声,立刻起身迎上前。
“如何?”他语气低沉,带着难以察觉的紧张,“她是有孕了?”
王大夫微微拱手,摇了摇头:“回禀少将军,少夫人并非有孕,而是近日操劳太过,精神郁结,又未进食,方才气虚反胃。只需好生调养,不日便可恢复。”
沈昱宸怔了片刻,缓缓松了口气。
“不是怀孕……”他喃喃自语,眼中神色复杂,“看来是我误会她了。”
他挥了挥手,示意王大夫退下。书房重归寂静。
烛火跳动着,在案前投下他的剪影。沈昱宸坐回椅中,缓缓合上眼睛,却无论如何也难以入定。
脑海中回荡着陈青曾说过的话:一年之后,才能进行第二次续魂仪式。
他咬了咬牙,低声道:“一年我要让她心甘情愿地为我付出。”
窗外夜风忽至,吹拂着窗纱轻晃。他猛地睁开眼睛,站起身来,眼中似有火光暗涌。
沈家的诅咒。
三百年前,沈家先祖沈渊镇妖于赤厄山,以子之魂祭灯封邪,从此开家族血咒之祸。每代男子二十五而终,唯一解法,便是续魂仪式。那古老的传说,从祖辈开始便流传下来,说沈家男丁多薄命,皆在二十五岁前横死。
但他父亲沈威海,如今已经四十五岁,仍身强体健;他祖父那一代还有一位叔祖沈怀远,活到了六十三岁才安然辞世。
沈昱宸低声喃喃:“那诅咒,难道并非绝对?或者说,我们找到了躲避它的法子?”
他曾数次问过父亲此事,父亲也只说是命硬些,福泽深重。然而,这样的说辞从未能真正说服他。
他想要改变命运,改变家族的命运。
他的脚步不自觉地走出了书房,穿过幽深回廊,径直走向沈府的祠堂。
夜色中,祠堂的轮廓愈发肃穆,仿佛隐藏着千百年的幽冤。
推开沉重的朱红木门,他缓步走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