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数刻,殿内仍旧静寂。昭绾阖眸,任龙涎香袅袅。她忽忆起方才那声“昭绾”,轻得像风掠檐铃,却震得心湖千层浪。
良久,她低低叹息,自语:“这条路,终究还要走下去。”
窗外瑞雪初霁,檐角一束寒梅,悄悄探出,落下一瓣纯白,像无声的应答。
昭绾又回到了寝殿,她无声地在寝榻上哭泣着,整个人缩成一团,仿佛那绣着鸳鸯戏水的锦被也无法遮蔽她的伤心。她紧紧地咬着唇,努力不让哭声传出,却控制不住地颤抖着。压抑着内心翻涌的情绪,那一滴滴眼泪悄然滑落,落在被面上,晕开了一朵朵湿痕。
夜色已深,凤仪殿内燃着几盏昏黄的宫灯,光影斑驳地映在雕花的檀木柱上。昭绾的指尖抚过床边那盏已经熄灭的琉璃灯,忽然想起了那年南楚慈西城的上元节,那一夜,她曾站在花灯海中,第一次与尚钰相遇。
六年前,她还是个懵懂的少女,年方十六,容颜娇俏,眼中总藏着不加掩饰的好奇与憧憬。那一年的上元节,南楚城灯火通明,烟花璀璨,她随族人祭拜先祖,偶然间与族人走散,慌乱中跌入了人潮之中。
就在她无措时,一个温润如玉的男子伸手替她提起那盏落地的花灯:“姑娘,这是你的灯吗?”
她抬头看见他时,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那人穿着一袭青衫,身形挺拔,眉眼间带着读书人的温雅与沉稳,眼神中却有一丝关切与清澈。
“谢……谢谢公子。”她嗫嚅着开口。
尚钰微微一笑:“夜色深了,城中人多,姑娘一人行走不便,我送你一程可好?”
那一晚,两人并肩走在河堤之上,灯火粼粼,水波不兴。昭绾偷偷打量着身侧的男子,心中莫名悸动。两人并无深谈,只是闲话灯节风俗,却仿佛有无数话语在心中沉淀未说。
“我姓尚,单名一个钰字。”
“我……我叫绾,昭绾。”她迟疑了一瞬,报上了名字。
那夜分别时,尚钰特意买了一盏荷花灯,亲手将灯递给她:“愿姑娘心似莲花,清而不染。”
那盏荷花灯,她至今还藏着。即便随家族回到玄渊国永夜城,即便在宫中风雨飘摇多年,她都未舍得将那灯扔掉。
“娘娘,您在想他,对吗?”一个声音轻轻传来。
昭绾抬眸,是她的贴身女官芷萝。芷萝看着她,眼中满是怜惜。
昭绾没有否认,只是苦笑:“芷萝,我是不是太傻了?明知道他与我再无可能,却还要去回忆那些过往。”
芷萝轻轻走过去,坐在她身边:“娘娘不是傻,是心中尚有执念。若当年不是那场皇子夺嫡,若不是家族要与皇室联姻,也许,你早就与那位尚公子比翼双飞了。”
“可惜,这世间哪有那么多如果。”昭绾闭上眼,泪水再次滑落。
“他当年来了永夜城,做了大理寺卿后,知道您就是昭德皇后吗?”芷萝问。
“知道。可是他从未来看我。哪怕一句问候都没有。”昭绾语气发涩。
芷萝欲言又止,半晌才道:“可他如今是摄政王,身份不同了。”
“身份?呵。”昭绾低低地笑了:“可我是什么?我是皇帝的母亲,是太后。他若想来,谁能拦得住?”
芷萝一时无言,只能默默替她整理鬓发:“娘娘,天快亮了,歇一歇吧。”
昭绾却坐起身来,低声道:“芷萝,我想出去一趟。”
芷萝惊讶地望着她:“去哪?现在?”
“去御花园。我想静一静。”
夜风微凉,御花园中月色洒落,昭绾独自一人坐在石凳上,望着那池中莲叶。脑海中又浮现出那年尚钰与她同行在河堤上的场景。
“若能重来,我宁可不入宫闱。”她喃喃自语。
“那你可知,我也宁可从未放手。”
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在夜色中响起。
昭绾猛地转头,尚钰立在月光下,身着常服,一身静谧如夜。
“你……你怎么在这?”她有些慌乱。
尚钰缓步上前,目光深深落在她脸上:“你说你不想入宫,而我,我一直都在后悔,当年为何未能去找你。”
“你,你知道那时我是……”
“我知道你是永夜城昭家之女,也知你后来成了玄渊皇后。”他声音低沉,“可我更知道,那一盏荷花灯,是我亲手交给你的。”
昭绾眼中泪光涌动:“你为何从未来见我?”
尚钰一叹:“可后来我想来找你,你却成了皇后,而我却是臣子。你我之间,若非天崩地裂,永无再见之时。”
“可如今……”
“如今,我愿为你崩那天,裂那地。”
夜风拂过,两人静默无言。
许久之后,昭绾低声问:“你可曾恨我?”
尚钰摇头:“我只恨自己,未能护你。”
泪水再度滑落,昭绾哽咽道:“可如今,我已不是那个昭家姑娘,也不是那个你提灯照路的女子。”
“你还是。”尚钰坚定道:“在我心中,你从未变。”
她终于抬眸看向他,那目光中满是哀伤、思念、无奈,还有一丝微弱的希望。
“尚钰,若来生你还愿意为我提灯一次吗?”
尚钰走近一步,郑重开口:“若有来生,我愿为你执灯万年,踏遍红尘。”
第59章 意外之喜有了身孕
回到永夜城后,桑晚凝和沈昱宸就开始了修缮静慧寺的忙碌中。她已经找了尚钰帮忙,尚钰也向太后昭绾请示了,已经获批准。
永夜城的春日尚寒,静慧寺早已因那场大火变得残破不堪。桑晚凝日日亲自过问图纸、布局与用料。此时,她正坐在寝屋案前,细细翻阅着重修的图纸。
一灯如豆,室内寂静无声,唯有窗外略带寒意的春风吹拂着满院的芦花。困意忽然袭来,桑晚凝的手缓缓垂落,头轻轻倚在案几边缘。她纤细的身影在灯影下显得格外柔弱。
屋外,花素与花莹正守着热腾腾的晚膳。
“小姐她好像困了,要不要叫醒她?”花莹轻声道。
花素走近门口一瞧,只见桑晚凝的长睫毛垂着,嘴唇微启,一副即将陷入梦乡的模样。
“罢了,别叫她了,让小姐先歇一歇吧。这些天她真的太累了。”花素轻叹道。
她回头拿起一件浅紫色的披风,轻轻走入寝屋,为桑晚凝披上。被丝绸触碰肩头,桑晚凝忽然睁开了眼睛。
她眨了眨眼,看见是花素,便轻轻一笑,声音低哑又带着些无力:“我刚刚是不是快睡着了?”
花素轻点头:“是呢,小姐这几日一直在看图纸,眼都熬红了。”
桑晚凝揉了揉太阳穴,有些迷茫地道:“最近从北境回来后就一直觉得身体乏累,又觉得没什么胃口吃饭,还总犯困。可能是累着了。”
花莹端着汤走近,“小姐,还是先吃点东西吧,哪怕是喝几口汤也好。空着肚子哪有力气做事。”
桑晚凝摇了摇头:“你们先去吃吧,我一会再吃,现在没胃口。”
话音未落,她便踉跄着回到了床榻,合衣而卧,不一会儿便传来轻微的呼吸声。
花素花莹互视一眼,满眼担忧。
“小姐不能总这样,从北境回来后就一直这样,身体会吃不消的。现在又要修缮静慧寺,每天奔波,连膳都不想吃。”花素皱眉道。
花莹轻声附和:“我看还是请个医师来看看。万一是从北境带回了风寒呢?”
花素点头,“等将军来了,我们与他说一声。他肯定会在意。”
不久,门外传来马蹄声由远而近。
“是将军回来了。”花莹惊喜道。
两人立刻起身迎了出去。
果然,沈昱宸一袭青色长袍,带着寒意踏进屋内。他眉宇之间染着凌厉,见二人神色凝重,便立刻皱眉问道:“晚凝呢?”
“小姐刚刚在看图纸,忽然睡着了。她说自己最近总觉得乏力,也没什么胃口。”花素如实回答。
沈昱宸脸色微变,快步走入寝屋,只见桑晚凝仍旧睡着,一手搭在被外,呼吸轻浅。
他坐到床榻边,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手有些冷,额头却有些微热。”他低声自语。
花素走近,“将军,是否要请宫中御医来看看?”
“嗯,立刻派人去。”沈昱宸起身,声音坚定,“我也亲自去请。”
夜已深,宫中御医梁廷带着药箱赶到。
“请梁御医尽快替我家夫人诊诊。”沈昱宸略显焦急。
梁廷拱手,“沈将军请放心,老臣定不敢怠慢。”
半炷香后,梁廷收起银针,皱眉不语。
“如何?”沈昱宸问。
梁廷道:“将军,夫人脉象微浮夹弱,气血亏损,应是长途奔波、操劳过度,加之北境风寒未退,故而导致倦怠乏力。并无大碍,但须调养。”
“可是她连饭都吃不下。”花莹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