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清扬有点想笑场,却还是正色道:“接下来公司没那么多事,你到点下班就好。”
何毕也只得切回小助理的卑微姿态:“好的。”
一周后。
Q大附中项目签约前日,何毕蹲在茶水间冲咖啡时,听两位员工闲聊。
“马神真神了!那天机器人还聊了半天玄学跟养生,教导主任被它逗得笑出眼泪了。”
“听说昨晚商务蔡大姐请孙总卡拉OK,孙总唱了十遍《蓝莲花》,抱着话筒又亲又哭的。”
“咱公司总算是续上命了,不容易啊。”
何毕缓缓搅动杯底的糖粒,盯着它们溶进褐色漩涡。
入职三周,她已深谙嘉阳智汇的分工——孙耀阳画饼,马小跃填馅,夏清扬只需偶尔颠颠勺,把饼烙出香味。
一杯咖啡下肚,何毕福至心灵,想到一个攻略夏清扬的绝妙计划:大家进公司门靠刷脸,出门时会被门口的监控拍到。查上班记录,只需在刷脸系统里看一张张人脸截图即可;查下班记录,却需要在门口的监控录像里搜索。
夏清扬即便起了戒心,也就查查每日上班记录,顶多在九点半以前,走到何毕工位附近,肉眼确认她下班。
那么大一公司,机智如我,还找不到一个藏身之处?
何毕瞄准了打印室隔壁的仓库。里面堆放着闲置的机器人和其他杂物,鲜少有人光顾。门口一堆纸箱子自成掩体,完美挡住后面的一块空地。
周五晚八点,何毕见夏清扬在她工位附近转悠,便背上鼓鼓囊囊的书包,跟她互道晚安,朝公司门口走去,再趁其不备折返,钻进小仓库。
晚九点半,何毕透过门缝,见夏清扬的裙摆掠过,却被孙耀阳锃亮的皮鞋截住去路。两人站在打印室门口聊“徐总很难搞……没办法峰哥不管事了blabla”,聊了约莫五分钟,一起离开了。
能感觉到这五分钟夏清扬很烦躁,鞋底一直换着角度蹭地面。
看来九点半这时间卡得死死的,过时不候。
何毕直觉夏清扬明天还会来。这份笃定令她无比心安,学习效率暴涨,一天杀掉数套真题。
果然,周六晚九点半。夏清扬准时签到。
何毕数着她的步数,五,四,三——打印室门轻启的瞬间,何毕像只扑向激光点的猫,两三个箭步冲上去,闪身挤进那道缝隙。
夏清扬消失了!只有网线接口处闪着幽蓝的光。
何毕下意识地伸出手,触碰蓝光。
一阵失重般的眩晕后,她已置身于一间陌生的公寓。
暖色灯光洒满房间,木地板干净得能映出影子。落地窗前的猫爬架上,一只蓝猫正慵懒地伸懒腰。
猫爬架旁边,站着两个夏清扬!
“原版”夏清扬身穿连帽衫(以下简称“夏清扬A”),正蹲下身抚摸蓝猫的头;另一个夏清扬身着睡衣,倚在窗前(以下简称“夏清扬B”)。
何毕瞪大双眼,死死盯着两张一模一样的脸,脑子彻底宕机了。
“你怎么进来的?”两个夏清扬异口同声。
夏清扬A努力控场:“那个,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双胞胎姐姐,夏清……华。”
“认真的吗?她都跟到这儿了!”夏清扬B被气笑,“你不用全招,但至少别编低级谎言吧。你好,我也是夏清扬。”
“你好,我是何毕,她部门的助理。”何毕佩服自己还能说出完整的句子。恍惚中,她看向夏清扬A。
“好吧。简言之,打印室的网线接口,是一个连接多重宇宙的通道。这位是平行宇宙里的我。这是‘蓝妹妹’,两年前回喵星了。但在这个宇宙,她还活着。”夏清扬A说罢,将蓝妹妹抱进怀里。
蓝妹妹却好奇地打量着何毕,想凑近去嗅她。
原来夏清扬的微信头像不是网图,是她死去的爱宠……
何毕的指尖陷进猫猫蓬松的背毛,温热的触感顺着神经,直抵眼眶。“所以你每晚九点半,都是为了来这儿撸猫?”
“是也不是。”夏清扬A微微一笑,“实在想蓝妹妹了,就会过来。你别哭啊……”
何毕的确在流共情的眼泪,却也不忘提问:“那天你浑身湿透,是来这儿洗澡了?”
“我也不是次次都来这儿。那天我特别想淋雨,它就把我送到了吉隆坡街头,雨也太大了,噼里啪啦的。”
“那你劝住马小跃那次,头发上多了几个卷。是去哪里了?”
“这么好眼力?我是……去了卡戴珊某个空着的家里,参观了她的衣帽间和化妆间,顺便蹭了她的卷发棒用。”
夏清扬B翻了个白眼:“你怎么到处蹭卷发棒啊?”
“不还是这毛病吗?一紧张就想折腾头发。蹭你的算是蹭吗?你的不就是我的?”
“快说说卡戴珊家怎么样?”
“就是傻有钱的样,不过床挺舒服的。”
何毕举手插话,看向夏清扬A:“那你是怎么发现这个通道的?”
“纯属意外。有天晚上在公司加班,也是九点半,我去打印室取东西,看网线接口那里冒着蓝光,伸手碰了一下,然后我就出现在这里了,当时也把她吓一跳……你刚才是不是也碰那个蓝光了?”
“对!碰了。太神奇了!”何毕深吸一口气,脑海里涌入无数个新问题。但此刻她最关心的是——“那我一会能回去吧?”
“应该是吧?”夏清扬A回答得不那么坚定。“你看我,我不是次次都能回去吗?”
“是打算站着聊一小时吗?”夏清扬B走到饭桌前,拉开三把椅子,“喝点什么?我又囤了点老家的薄荷茶。”
夏清扬A撇撇嘴:“不喝薄荷茶。”
“果然是玩野了,口味都变了呢……”
“我去冰箱看看有啥。何毕你喝什么?”
何毕正专心看两个老板斗嘴,下意识地答:“水”。
夏清扬A起身,走向冰箱。
蓝妹妹跳上饭桌,把几盒药扒拉到地上。
何毕定睛一看,劳拉西泮和奥沙西泮,不禁好奇:“这是?”
“抗抑郁和抗焦虑的药。”夏清扬B坦然作答,“她已经停药了,我还在吃。”
“你的世界里,有这个任意门吗?”
“目前没发现。”
“那你俩,有没有可能……交换人生呢?”
“不是可不可能的问题,是愿不愿意的问题。我宁可抑郁,宁可焦虑,都不愿意和她换。我有蓝妹妹。”
“我还巴不得和她换呢,没有什么能代替蓝妹妹。”夏清扬A拿着一罐柳橙汁和一瓶矿泉水走过来。“何同学你先消停消停,我有的是时间跟你解释。难得今天这个环境,安全又舒服。”
“对。今晚就当是闺蜜聚会。要不要一起看个综艺?”睡衣夏清扬抄起遥控器,打开电视机。
蓝妹妹踱步到窗边,又悄悄跳上沙发,跳进帽衫夏清扬的怀里,不出几秒便开始打呼。
三人围坐一圈,电视的光影在她们脸上铺洒出温柔的涟漪。
屋里暖黄色灯光与窗外的夜色相拥,像是一床厚被,裹住这一刻的安宁。
第4章 属羊的夏清扬
时隔两年半,夏清扬又以来访者的身份,重新坐回康女士的沙发上。
康女士的心理咨询室藏在老城区一幢老旧居民楼的顶层,铁门已被岁月锈蚀,门环上还挂着一串风铃,风一动便轻响几声。
室内铺着奶茶色的地毯,脚步落下悄无声息。落地灯的光晕温柔地晕染在地面与沙发之间,像一层安静的雾。
角落的沙盘架上,整齐陈列着小人偶、房子、动物和微型树木,静默地守望着每一个不安的灵魂。
“今天还做沙盘咨询吗?”康女士缓缓开口,她是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擅长精神分析,惯用沙盘疗愈。
“不用了,我现在有点……晕沙盘。”夏清扬坐进一张靠窗的沙发,阳光透过窗纱的缝隙,斑驳地落在她的膝头。
康女士不语,只是笑眯眯地看着她。
“因为前阵子练沙滩排球,老是在沙地上扑腾,就觉得沙子沾手上特别烦人。”夏清扬低下头,手指在裤缝线上不自觉地摩挲,随即端起水杯,喝了一大口。
康女士眯缝起测谎仪般的小眼睛,依然不语。
夏清扬像被这沉默催出了话意,索性自顾自说下去:“两年前不是您介绍我去了医院精神科吗?让我见张医生?”
“老张头那人……挺直率的。”
“过分直率了。”夏清扬轻笑一声,终于打开了话匣子,“一见我就说,女病人都想有人爱,男病人都想做大事。”
“那你怎么说?”
“我说,那完了,我是男病人。咱们也别聊了,您看吃什么药管用?他还真就给我开药了。药是真的管用,状态好多了。”
“那就好,为你高兴。”
“但是,昨晚我见了我一个朋友,她也确诊了焦虑症加抑郁症。没停药,也不见起色。我很担心她,劝她来您这儿做心理咨询,她也不听。然后我就跟着焦虑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