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来敲门的,除了自己亲哥周鸿,再不会有第二个人。周全揉揉太阳穴,翻身下床,懒散地向门口走去。可是当门打开后,对方那张阴沉地笑脸出现在门口,睡眼惺忪的周全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关浩。”对方笑着伸出手表示礼貌。
“对对对,关警官,你好。”周全这才想起两人几天前见过,他不知所措地伸出手,握上去的
瞬间被冰得一颤,关浩的那只手冷硬得像一块金属托盘。
“我可以进来吗?聊几句?”关浩的皮鞋已经抵住了门框。周全本想拒绝,但觉得这种事堵在自己家里,总比被堵在公司好。就像被堵在洞穴里的狼,往往死得比较体面,至少比当众被拖走的强。
“随便坐,我去洗把脸,很快。”周全想到这样一来可以让自己快速清醒,二来可以拖延时间,思考一下对应之策。
关浩也没客气,拖鞋进屋,一气呵成。
周全来到卫生间,打开水龙头,在镜子前站了一会,把十四号晚上的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筛子,然后洗脸刷牙磨蹭了一会,才从卫生间出来。他看到关浩正驻足在客厅一隅,盯着墙上的那幅莫奈的《撑阳伞的女子》。
“喜欢油画?”周全问。
关浩仰脸道:“懂点,不专业。”
周全给关浩倒了一杯水,他瞟了一眼墙上的钟,六点三十七分。关浩转身坐到椅子上,喝了一口水,然后打了个哈欠。
“还是那个老问题,几天前俺俩聊过。”
“哪个?”
“十四号晚上,你搁哪?”
“家。”
“哪个家?”
“就这个。”
关浩大略环视了一圈客厅,“你一个人住啊?”
“对。”
“家里人呢?”关浩刚说完,目光定在了周全父母的遗像上。
“我有个哥,结婚了,人家自己有房子。”
“你这房子倒是看着新。”
周全站在茶几旁,环视一圈说:“对,这房子是我哥和我嫂子一起出钱买的,本来要做婚房,但是我哥那人守旧,婚后带嫂子住回老房子了,这个暂时借我住。”
关浩点了点头自语道:“小城市的人,守旧,也正常。”
周全礼貌性地点了点头,他不知道关浩说这句话的含义。
“你自己住?那你没事可以往家领领小姑娘啊!”
周全一愣,不知道关浩这句话是另有深意还有随口的玩笑,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好。
“开个玩笑”关浩笑着眯缝起了眼睛,一副“哥们都懂”的样子。
但随即他便收起温顺的眉眼,问道:“十四号晚上九点左右,你也在家吗?”
周全用手抹了一下鼻子,顺势发出了一声“嗯”。
“有人能给你证明吗?”关浩向窗边走去,欣赏着外面的街景。
周全思索了一下,回了句:“我自己在家看电视了,没证人。”
“不,你有。”关浩背对着周全,自顾自地笑了。
“什么?”
“我说,你有证据,那天你家电视机声音很大,隔壁的李老太太能给你作证。”关浩悠悠地说。
周全的长睫毛闪动了一下,嘴角一抹笑意。
“哥们,不是我说你,你说你自己在家看电视,把音量调那么大干什么?自己在屋里用正常音量听不见电视?”
说到这,关浩和周全的目光同时投向了客厅里的电视机。电视机沉默不语,好像揣着秘密在向两个人傻笑。
然而就在这时,敲门声再次响起!
关浩微微皱眉,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周全。
“这个点,可能是收煤气费的,他们经常早晨来。”周全嘴上这么说,但心里也在打鼓,今儿真应看看黄历,不速之客,平时不来,一来来俩。
周全顺着猫眼向外看,心里一紧,不由得问自己,为什么屠玲这个时间会来自己家?
猫眼的畸变将屠玲的脸挤压成诡异的椭圆,而关浩的目光正在后背灼烧着自己,周全觉得自己现在的处境是前后夹击。
门打开后,屠玲手里拎着两个塑料袋,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闯进来,她看向周全的目光目光烫得吓人,困惑、犹疑、不解。当她探头看见了沙发上的警察,瞳孔却骤然收缩,仿佛被无形的线勒住咽喉。
“这位是?”关浩站起身来,踱步到门口。
周全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如何介绍屠玲的身份,支吾了一会,说道:“屠玲,我同学。”
随后,三个人之间飘荡着一种诡异的寂静。
“这个时间来找你,你这同学和你关系不错啊。”关浩笑着伸手指了指周全,对屠玲说:“不用紧张,我只是例行公事,问了你同学几个问题。”
屠玲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关浩的目光在周全和屠玲之间跳跃了几个回合后,说道:“行了,我今天的任务完成了,你们聊,回见。”说完,他笑着回头又一次看向那台沉默的电视机,转回身走出了门口。可他的这一句“回见”,却让周全久久不能平静。
就在电梯门正在缓缓打开时。
“等等!”屠玲突然叫住了关浩。
关浩的皮鞋尖卡住了电梯感应器,电梯门又无声滑开。
屠玲忽然目光如炬,对关浩一板一眼地说:“十四号晚上,”她每个字都咬得极重,“我们在一起。整晚,我能证明。”
关浩的眉毛挑出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廊灯在他脸上投下鬼魅的阴影,看不出他在嬉笑还是在审视。
屠玲突然笑了,提了提手里的两个塑料袋:“我追求这孙子很多年了,他一直不同意,这不,给他带的豆浆油条,都快凉了。刚才在门口听见里边有人说话,我以为是个女人,就偷听了一会,不好意思。”
电梯发出催促的"滴"声。关浩的目光在周全僵硬的脸上上停留了两秒,突然对屠玲点了点头。转身终于进了电梯。当电梯门最终合拢时,周全和屠玲的肩头同时垮了下来。
“为什么帮我?”
屠玲并未回答,径直迈步走进屋里,将手里的豆浆油条放到桌上,只说了一句“一会凉了。”周全本不想和屠玲共进早餐,但碍于自己刚刚得到帮助,所以无法驳眼前这个女人的面子,只得坐到餐桌上。
早餐看起来丰盛,但周全没有心思吃,他的目光一直在瞥墙角的一个礼品盒,现在他只想早点赶到公司。而屠玲不同,她的目光反复打量着周全,但那种眼神不是“看”,而是“思考”。
“我不相信,你今早莫名其妙来我家,只是为了跟我吃早饭的。”周全象征性地喝了一口豆浆。
“你十四号晚上真的在家吗?”
周全吃油条的手停止了,“你什么意思?”
“回答我。”屠玲说完,坐直了身子,紧紧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嘴唇。
“不然呢?你难道不是也见到我了。”
“我的意思是,我来你家之前,你也一直在家吗?”
“你一定要把刚才姓关的问过的话再问一遍吗?”
屠玲突然将手插进大衣兜里,竟然掏出了一条女士丝袜。
周全茫然地看着屠玲,不懂她的意思。
“周全,这是我十四号来你家那天穿的,也就是你们男人说的光腿神器。可是,从你家离开后,我竟然发现——丝袜上蹭了一些暗红色。”
周全只觉得心突然空了一下,那天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我说了,西红柿。”
“不,是血。”
周全不再说话,只顾着低头喝粥。
“周全,你要明白,女人这辈子见到血的次数要远远多于你们男人,这点判断力我还是有的。”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周全听完站起身来去穿外衣。
屠玲猛然站起,“周全,十四号那天,你整个人看上去魂不守舍的。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有,你如果没事,警察今早又为什么会出现在你的家里?”
周全站在门口,穿上皮鞋,两只手系着大衣扣子,眼睛定定地看向屠玲。“这一切都是你的猜测。我现在只想上班。你要不要走?”
“话还没说清楚。”
“对不起,你不是警察,我没义务回答你的任何问题。”周全说完,提起地上的礼品盒毅然离去。至于屠玲走于不走,他并不关心,反正屠玲有他家的钥匙。
这些年,屠玲追求周全的手段无所不用其极,无论周全换几道锁,屠玲都能找到“江湖”上的朋友,配出一把完美的钥匙。周全开始还表达过几次愤怒,但无济于事。屠玲曾扬言,早晚趁周全睡着了,自己要潜伏进来,生米煮成熟饭,逼着周全娶了自己。
上了车,周全将头靠着方向盘上冷静了一会,然后驱车向公司开去。在路过主干道明山大道的时候,他抬头望了一眼距离自己家最近的一处摄像头。它看上去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