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情感] 《无可奉命》作者:朱子侨【完结】
简介:
上世纪八九十年的独生子女,现在他们过得好吗?
二十一世纪的婚姻冷静期,又给他们带来了什么?
东北,白原市,一个“小城市病”泛滥的地方。职场少年周全莫名其妙的就被指认为杀人凶手,尽管他矢口否认,但杀人夜的当晚,他的身影就出现在监控里。随着案件一步步地展开,周全、李丽春、谢宇、许德泰、屠玲这些人的命运,又将何去何从?
你是否幻想过,这个世界上有另一个你,在过着你梦想中的生活?
你守护着他,他守护着你。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上,都在为自己守护的那个人而拼着命!
第1章 2018年11月14日,星期三
2018年11月14日,星期三
东北的冬夜,会冻得人咬碎骨头。
十点零七分,锁孔终于转动。
周全拿钥匙的手抖得厉害,由于刚出了一身汗,白气正从他深蓝色的羽绒服里向外钻,犹如一具灵魂出窍且滚烫的尸体。
门打开的一瞬,他的心豁然开朗。两个小时前,他出门时没有关客厅里的电视,此时的《晚间法治新闻》正以极大的声浪传来——
“近日,我市破获一起恶性杀夫碎尸案……”
周全将门反锁,脊背重重地抵了上去,闭上眼,喉咙里滚出沉重的喘息,此时的他像一条濒死的狗!
几分钟后,他缓缓摘下被汗液洇湿的雷锋帽,脚下棕色的棉皮鞋正往外渗着泥雪,在印有“平安喜乐”的地垫上洇出一片污浊的阴影。
他咬了咬牙,拖着一条伤残的腿向电视机走去,先是将音量调回适中,然后吃力地向卫生间挪动。几滴暗红的血,顺着他的裤脚流到客厅的米黄色地板上。
卫生间的镜子里出现了一张俊朗且惨白的娃娃脸。他小心翼翼地摘掉黑色毛线手套,再将身上的羽绒服脱掉,一把沾满鲜血的水果刀从羽绒服里掉出,在瓷砖地上弹跳了几下,在灯光下划出一道雪亮的弧线,最终掉到了客厅的地板上。
周全的目光死死地盯住了那把刀。
十几秒后,他的目光落回洗手池,将羽绒服泡进去。
水,瞬间泛红。
再小心翼翼地将衬衣撩起,镜子里,左侧腹部赫然出现了一个三厘米长的刀口,像一张咧开的嘴,具象的疼痛感让他嘴里发出了“呲”的一声。从抽屉里翻出多年没用的纱布,七扭八歪地胡乱包扎上。电视里看别人包扎伤口都很拉风,实际自己弄起来,却毫无美感可言。
客厅墙上,父亲周祥军和母亲刘素芬的遗像,正慈祥地看着他所做的一切,他们的嘴角好像抿得更深了些。
突然周全脑子里一阵眩晕,那个缠绕他多年的噩梦袭来。那个梦是黑色的,高耸腐烂的垃圾山轰然倾塌,成吨的污秽朝他压来。黏腻发黑的菜叶渗着腥臭的汁液,发霉的塑料袋裹着不明黏液,缠绕他的全身,还有破碎的玻璃瓶和混着铁锈味的馊水。他被压得喘不上气,可每一次挣扎的呼吸,都是腐肉、粪便和化学药剂混合的恶臭。
就在这时,他好像听见一个声音——有人正用钥匙试着开他家的大门。
周全浑身僵住,镜子里那张娃娃脸骤然扭曲!
“谁?!”
惊慌失措下,脱口而出,但他随即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平日里,自己一向冷静从容,今天却乱了阵脚。
黑暗中,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第二次响了起来!
情急之下,他两三步就冲到了客厅里,一脚将那把带血的刀踢到了沙发下。抄起桌上的抹布,忍痛弯腰将自己刚才从大门到厕所之间滴落的血迹胡乱擦了几下。
刀子滑进沙发底的瞬间,门锁“咔哒”响动。
“周全,你反锁门干屁!”声音如一把尖刀劈来。
是那个疯女人,屠玲。
经这么一折腾,周全腹部的疼痛有些加剧,他感觉那里湿乎乎的,或许已有血渗出。与此同时,屠玲裹着凉风撞了进来,拼命甩掉脚上两只高跟鞋,穿着肉色丝袜向周全身后冲去,头上的雪花簌簌地掉到地板上。
“憋死老娘了!赶紧闪开!”屠玲直奔卫生间。
周全猛地拽住她胳膊,力道大得几乎扯脱臼。屠玲吃痛回头,吼道:“干嘛?疼!你他妈撒开!”精致的面容上闪过一丝愠怒。
“坏了。”
“什么坏了?”
“马桶,”周全顿了一下,“冲不下去。”说罢,他侧身挡住去卫生间的路,耳朵里几乎能听见洗手池中的血水正顺着排水管咕咚作响。
“那咋办!”
这么冷的天,为了保持形象,屠玲只穿了一件呢子大衣,套着光腿神器的两条长腿,此时在微微打颤,但却并不是因为冷。
“等我一下。”周全转身来到卫生间。他先是迅速地将洗手池里的水塞打开,让血水流走,然后拎着一个洗脚盆走了出,再顺手将卫生间的门扣上。
“你啥意思?”屠玲看着洗脚盆。
周全用手一指阳台,说:“就是冷点,冻屁股,忍忍。”
屠玲没时间纠结了,她愤恨地抢过洗脚盆,冲到了结满冰溜子的阳台,释放了起来。
趁此时机,周全再次环视整个房间,此刻腹部的刀口似乎更撕裂了一些,强烈的痛感让周全呲了呲牙。
刀!
周全突然发现那把水果刀并没有被自己完全踢进沙发下,刀柄被卡在了沙发的底架上,就那么赤裸裸地躺在地板上,刀口处还洒落了斑斑血渍。
周全急忙走过去,正准备弯腰拾起,谁知身后突然被拍了一下肩膀!周全被吓得一激灵,猛地向旁边窜出去好几步,等他转过身来,看见屠玲正傻愣愣地端着洗脸盆,满脸惊讶地看着自己。
“你怎么这么大反应?!”屠玲问到。
周全摸了一下鼻子说:“你这么快就完事了?”
“这盆放哪?”
周全接过洗脚盆,一股尿骚味扑面而来。他憋住气,瘸着腿将洗脚盆搁置到了墙角,然后看着还没走的屠玲问道:“你今天来就是
为了这泡尿?”
屠玲眯缝着眼睛看周全,眼色变得有些复杂,“上回我俩没聊完呢。”然后她慢慢坐到沙发上,右脚只要稍微向左挪动几厘米,就会踢到那把带血的水果刀!周全向前一步,想阻止她,但见她并未踩到那把刀,又趔趄着退了回来。
“你腿咋了?”屠玲的视线向下移去。
“没事,撞了一下。”
屠玲目光收回,幽幽地说:“聊聊我俩结婚的事。”说完,她停顿了几秒钟。
这个停顿在周全看来很要命。
“前几天周鸿找过我,让我约你谈谈,你也应该知道你哥的意思吧。”屠玲从LV包里掏出一盒荷花,点上一支,急不可耐地嘬了一口。
提到了自己的亲哥,周全狠狠一皱眉。
“鸿哥说我虽然离过一次婚,但他不嫌弃。还有,你哥让你撒泡尿照照自己,在俺们白原市有几个三十岁老爷们还不结婚的,不结婚的是不是都长你这样?鸿哥让我转告你,明年我俩必须把结婚这事办了。怎么样,我学得够明白的了吧?”
熟悉的窒息感再次袭来。
周全对哥哥周鸿的这番言论并不意外,从小到大,哥哥对自己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你必须到什么年纪干什么年纪的事”。
白原,一个只有百万人口的五线老工业城市,距离省会奉阳只有六十公里。这里的人们每天除了盯着自己手头三四千的死工资,讨论最多的就是结婚和生子,因为这里没有琴棋书画,没有诗歌戏剧,更没有电子商贸和AI智能。
周全本想反驳屠玲,但此时伤口像有把烧红的钝刀在慢慢搅动,额头已是冷汗岑岑。一惯的理性和睿智告诉他,对牛弹琴的事,少做。二十四年了,这个女人就像块嚼烂的口香糖,死死黏在他的人生里。每次争辩都只会让她更兴奋,更执着,仿佛他们之间永远在进行某种病态的游戏。
“你以为我哥是真的接受你?”周全冷冷地说,趁着屠玲此时目光并未放在自己身上,他将左手伸向右侧衣襟,看上去是在整理衣服,实则是在用小臂轻轻压住左腹部的位置。
屠玲盯着电视的眼神突然凌厉了起来,脸上有些涨红,夹烟的手很明显颤抖了一下,指甲上还刚镶的钻。她猛吸一口烟,转过脸来看向周全,生硬地反问:“不然呢?”
“他接受的不是你,是一个可以让我结婚的你。懂吗?因为这样他有面子。”
屠玲听完猛然把烟头怼进了烟灰缸里,同时嚯的一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用手指着周全的鼻子:“周全,我他妈六岁就认识了你,我俩小学、初中、高中都是同学,你自己摸着良心说,从小到大,我对你怎么样?”
周全习惯了屠玲的感情牌,屠玲对他的喜欢,是真的,他不喜欢屠玲,也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