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淑华开始左右权衡了自己在相亲市场上的身价,她给自己定了一个清晰的目标,下一个男人,只要条件好过自己,就必须想尽一切办法给他拿下,否则在这个人人二十出头就结婚的时代里,自己一旦挨近三十岁,立马沦为大龄剩女,被身边人嚼老婆舌不说,到那时自己要将就个什么奇形怪状的男人,还未可知。
而未知,是最可怕的。
就是在这样一种心境下,蔡淑华结识了屠洪诚,一个粮油店打杂的临时工遇上国营钢铁厂的正式工人,蔡淑华眼睛里冒了绿光。
而她之所以能冒绿光还有另外三个原因,一是屠洪诚模样好,人堆里有阳刚之气。二是看着有阳刚之气,但实际本人很温柔,对谁都笑呵呵的,凡事没啥大主意,主打一个“怎么都行”。三是屠洪诚家里没亲人了,同辈儿的也就他一人,蔡淑华嫁过去可以免受公婆之气。
屠洪诚这个“怎么都行”的性格导致了他对于蔡淑华的态度也开始模棱两可起来,按理说他是不同意的,但不同意仨字总也说不出口,加上蔡淑华每天甜言蜜语加上会捯饬自己,屠洪诚也就犹豫不决了。
可就在这个节骨眼,厂子里找屠洪诚谈话,要给他调到县里的分厂当车间主任,虽然是县里,但如果能当上车间主任,屠洪诚远走不说,追着上门求亲的媒婆得排成队。
屠洪诚名字里带个诚字,人如其名,也确实实诚。他把这个消息一五一十地和蔡淑华说了,言外之意是示意蔡淑华拿个态度。蔡淑华听完微微一笑,什么态度都没拿,只是说:“行,行。”
屠洪诚觉得自己和蔡淑华的事可以先放到一边,先把车间主任当上,再想下一步的事。
谁知过了一周,领导再次找屠洪诚谈话,说当车间主任的事缓一缓,具体啥原因也没讲。屠洪诚脸上依旧“怎么都行”,但心里却失落到极点,他又一次把来龙去脉和蔡淑华和盘托出。蔡淑华也依旧微微一笑,只是说:“行,行。”
实际上,是蔡淑华在得到消息的第二天就去厂子里找了屠洪诚的领导,她上演了一场莫名其妙的哭戏。领导问她是谁,她谎称自己是屠洪诚的妹妹,哭是因为上个月她哥的体检报告里说肺子不好,很严重。
听到肺子病,领导警觉了起来,生怕有传染。
“具体什么病?”
蔡淑华哭着摆摆手说:“别问了领导,反正非常严重,我们全家都在筹钱给他看病。”
领导点点头,说知道了。
蔡淑华临走时回头还补了一句非常重要的话:“求您别告诉我哥,他还蒙在鼓里”。在得到领导同意后,她深深鞠了一躬,转身出门,蹦跶着去吃了一碗奢侈的牛肉面。
蔡淑华开始疯狂地安慰屠洪诚。职场失意加上甜蜜暴击,屠洪诚很快醉倒在温柔乡里,三个月后和蔡淑华就火速领了证,半年后在厂里食堂办了婚礼。
同事们频频敬酒喝得酩酊大醉,那位和蔡淑华谈话的领导敬屠洪诚的时候说完新婚快乐,还发自肺腑地补了一句“保重身体”。结果逗得全食堂哄堂大笑,领导心里酸楚,觉得大家误会了自己。可转头看到新娘的瞬间,领导原地懵圈了。
近亲?
听完这个故事,屠玲望着镜子里的母亲发呆,她无法像语文课上提取这个故事的主题思想。
“听懂了吗?”
屠玲摇头。
“你想要的东西,必须得到,哪怕是通过毁了它的方式。”
作者的话
朱子侨
作者
06-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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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2001年8月15日星期三
2001年8月15日星期三
今天是屠洪诚去世一周年,也是今天,屠玲才想明白,父亲葬礼上的那些叔叔到底是什么人。
对于丈夫的周年,蔡淑华并未表现出过多的异常,她依旧早起开门营业,像往常一样将前一晚用过的围布洗净,挂着门脸外自己支的简易晾衣架上,每次这样回到屋里,她都会习惯性地把三把转椅摆正,就像每次理发要将人头摆正一样。
正值暑假,屠玲一个人被留在在家里写作业,她想去理发厅陪妈妈,但蔡淑华说今天周六人多,压根就没有她呆的地方。
已经是小学六年级,课本上的诗词愈发佶屈聱牙,数学题也开始拐弯抹角,屠玲咬着铅笔,看着卷纸上密密麻麻的汉字和数字,脑子里浮现的却是另外一番场景。
那是酷暑下的一个午后,第一节体育课老师让全班男生分成四个篮球队打对抗,女生则躲到阴凉处当临时拉拉队,屠玲由于是公认的班花,还被老师任命为临时的拉拉队队长。几个回合下来,屠玲发现自己的同桌周全篮球打得格外好,虽然不很专业,但几次过人上篮都得了手,人群里显得异常突出。十三岁的翩翩少年已然有了几分英武之气。
每次周全得分,班里了几个女生都发出阵阵尖叫,不知道为什么,屠玲向她们望去,但仿佛进入了奇怪的梦境,酷暑的热浪忽然遮住了她的眼睛,那几个女生看上去有些模糊,但越看越觉得她们样子极其丑陋,甚至有些该死。
其中领头的女孩叫闻瑶,她原本是班上的音乐委员,也是屠玲的闺蜜,但这一刻,屠玲觉得她应该从喉咙开始溃烂,再也唱不了歌,直至全身腐烂而亡。
想着想着,屠玲伏在书桌上睡着了,电风扇吹到她精致的脸上,鬓角发丝微微抖动着,此时她犹如一副颂写懵懂情愫的浪漫油画中的女主角。
中午醒来,从柜子里翻出一个三鲜伊面,烧壶开水,泡十分钟,这就是屠玲一顿午饭。屠玲记得有一次中午,她和周全不想去校食堂,周全偷偷用铝制饭盒泡了两碗方便面,两个人躲在教室里狂炫,按照校规,学生是不允许在教室里偷吃东西的,一经发现会给校令,也是在这种刺激感的催生下,屠玲觉得那是她吃过的最香的一碗三鲜伊面。最后她吃完自己的,抢过周全的饭盒把面汤一饮而尽,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别人泡的面永远比自己的好吃,尤其是那碗汤。
下午屠玲继续坐在书桌上啃题,但做到一半,她突然发现自己涂改液找不到了,那是母亲刚给她买的,如果知道弄丢了,肯定要被骂的。
屠玲紧张起来,把书包里的东西倒出来再装回去,反复几次也没找到,文具盒里也没有。这时,她突然想到,刚买回来那天她是去了理发厅做的作业,从那以后她这几天一直没看到涂改液,这样推断的话,不出意外是落在了理发厅里。
想到这,屠玲心里轻松了许多。
她换好衣服,把家钥匙挎在脖子上,出了门。一路上,太阳格外刺眼,她溜着街边懒洋洋地向母亲的理发厅蹭去,路上经过碰碰凉还买了一个两元钱的冰激凌。
走出三个街区,再拐进一个开放式居民楼里,母亲的理发厅出现在眼前。粉色的残破匾额退了色,影影绰绰透出“淑华理发”四个字,门口的三级台阶也磨损得不成样子,屠玲记得前几天母亲还说,等过了今年就把店翻新一下。
但是奇怪的是,今天理发厅的门是关着的,屠玲仰着头看了一会,心想又不是冬天,母亲没有关门的道理。
沿着台阶上去,屠玲踮起脚用手拽了一下门把手,拽不动。
屠玲发懵,妈妈这是去哪了。
回家突击检查我作业去了?
想到这,屠玲转身要走,但她这时突然听到理发厅里传来了一个奇怪的声音,那个声音像是母亲被什么东西折磨着,发出得很痛苦的声响。
妈妈在里边!
屠玲急了,赶紧从衣领口顺出钥匙,慌乱地找到理发厅的那把钥匙,打开门冲了进去。
但眼前的一幕,让屠玲愣在原地。
母亲赤身裸体的跪在一把转椅上,身后同样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站在母亲身后,正惊慌地回头看向门口的不速之客。两个人都是大汗淋漓,身上湿漉漉的。
屠玲与那男人对视了几秒钟,脑海里浮现出了一年前的某一个瞬间,她认出了这个叔叔,他就是去年父亲出殡当天送自己回家戴无框眼镜的那个人。
母亲蔡淑华瞪大了眼睛,在女儿面前赤身裸体并不是第一次,但在理发店,却是头一遭。
愤怒和羞愧爬上蔡淑华的脸,她慌张地从临座抄起一张围巾将自己下体裹住,然后冲到沙发上胡乱地把衣服往身上套。那个男人先是背过身嘴里骂了几句不干净的话,然后也急匆匆去沙发上找自己的衣服裤子,两个人的衣服纠缠在一起,互相掰扯了半天才分清哪件是自己的。
男人率先套好衣服,转身冲出了理发厅,推门的时候过于用力,导致他离开后,那扇门还前后反复晃荡了几次,接口处发出吱吱扭扭的摩擦声。
蔡淑华穿好衣服了坐在了沙发上,点了一支烟,这是她第一次当着女儿面抽烟。
两个人谁也没有讲话。